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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


  “你先好好睡一觉,醒来时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
  文风离床吹熄了灯火,启门外出走了。

  三更天,三个黑影接近了庄东的庄墙外。

  “卟!”黑暗中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。

  秘室右侧,是四周回廊围绕的雅院,中有荷池、假山、花圃、小亭,是笑面无常汪七爷的内眷消闲处所,严禁外人涉足,连内堂的仆妇丫环也不许擅入。

  秘室对面的回廊下,出现文风的身影,廊柱的长明灯每柱悬了一盏,光线明亮。这时的他,胡子已经剃掉,发结也改梳成儒生的结发式,用一只绿玉发环绾住发结,穿一袭青儒衫,佩了剑,洵洵温文,有如芝兰玉树,完全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,从地棍泼皮摇身一变,变成芝兰玉树似的少年书生。

  三个黑影从屋顶飘然而降,是挟山藤杖的九地冥魔师徒与九阴羽士。

  “诸位答应过在下,不伤老少妇孺的。”文风立在朱栏前说:“还有半个时辰救人,诸位可以着手进行了。”

  “年轻人,这座内院的人好像还是清醒的。”九地冥魔说:“怎么一回事?”

  “这里绝大多数是妇孺,而且在下也无法扮成仆妇混入内间厨房。”文风说:“在下应付得了,诸位请吧,救救那些不死的人,正主儿正在穿衣,快出来了。”

  九地冥魔向穿道袍的门人举手一挥,重新跃上瓦面走了。九阴羽士则跃入小亭,坐下取出一具精巧的二胡,调妥弦,凄切哀伤的悼魂吟乐曲低回地传出。

  左右两座雅室门悄然而开,两个黑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,以无与伦比的飞隼投林身法,从两面飞射而至,双剑光华熠熠,分从小亭两侧扑入。

  同一瞬间,文风从四丈外一闪即至,比两个黑影先一刹那到达,一声冷叱,剑涌千堆雪,剑气迸发声如龙吟。

  “砰卟……”两条黑影突然摔倒在亭下,有若中箭之雁,三支剑竟然没发出撞击声,一接触生死立判。

  弦声未受惊扰,两具尸体距九阴羽士操琴处不足三尺,尸体仍在抖搐,转动,呻吟,手仍然死死地抓住剑不放。

  九阴羽士浑如未觉,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。

  秘室终于拉开了,书生打扮的英俊会主左手握着连鞘长剑,灯光下,虎目冷电四射。

  室门口,站着一个穿一袭月白衫裙的美丽少妇。

  文风跃上回廊,剑已入鞘,徐徐迈步向会主走去,相距两丈左右止步,双方面面相对。相同的装扮,相同的身材,相同的年岁,相同的气概风标,只是面容不同而已。

  “你是费文裕?”会主沉着地问。

  “化名为文风,一直就在贵会供贵会驱策。”他微笑着说:“听家祖说过,北人屠尚汉光,有一位独子叫尚若天,天下间知道这件事的人,屈指可数。其他的人皆以为北人屠好色如命,但从没娶妻,被他看中的女人,陪伴他的时日很少超过五天便被杀死。阁下想必就是那位尚若天了,年已半百,居然像是二十余岁俏郎君,这决非易容术,而是阁下已修至长青境界了,可喜可贺。”

  “你果然是天魔的后人,本会所查获的消息证实正确可靠。”尚会主淡淡一笑:“错的是估错了你的实力,你比令祖天魔更高强更精明机警,令祖从不与人结伴,你却有九地冥魔帮助,看来本会主是失败了。”

  “在下十分抱歉。”他欠身礼貌地说:“在下虽然不是好人,但为人谋不能不忠,所以贵会必须与在下势不两立,必须有一方在江湖除名。现在,看你我两人的了。”

  “对,看你我两人的了。”尚会主徐徐拔剑:“汪副会主一时大意,竟然被你深入中枢,似乎你已经把本会的四十余位精英一网打尽了。”

  “大概是的,本来在下目标是你,但贵会决不会因你之死而解散,因此在下不得不除恶务尽,永除后患,在下等这一天,已经等得太久了。”他的剑也出了鞘:“你知道在下的底细,在下也摸清了你的来历;你查出在下是天魔的后人,在下也探知你是北人屠的儿子。摄魄玄阴寒玉功,与浑天合仪大真力,将有一场强存弱亡的生死决斗。”

  二胡声徐止,悼魂吟的音符,似乎仍在天宇下萦回。

  双剑遥指,强大的杀气像怒涛般向对方涌去。

  “啪!”侧方一盏气死风纱灯突然炸裂、飞散。

  “啪啪啦……”朱栏崩折坍飞。

  两人已相对而进,锋尖相距仍有五尺左右,气流发出散逸聚合的轻啸,剑身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隐隐震鸣。两人的眼神,正在作猛烈的凶狠缠斗。

  蓦地电虹激射,风雷骤发,尚会主突然发起空前猛烈的抢攻,以无与伦比的声势猛压狂抢,势如雷霆。

  “铮铮铮……”费文裕沉着封架,他的身形徐徐后退,似乎身躯已缩小了许多,封架的剑势范围也越缩越小,连剑的速度也就显得更为快捷灵活,在对方无与伦比的凶猛攻势下,防守得风雨不透,不时回敬一两剑攻其所必救,迫对方放缓压力。

  他退了丈余,大概封了百剑左右,速度骇人听闻。

  尚会主的攻势依然狂野绝伦,每一剑皆力道万钧直攻要害,真力绵绵不绝无休无止,第一剑皆有如霹雳石破天惊,强攻硬抢剑剑绝情。

  费文裕仍采防守姿态,每一剑都是硬接硬拼,运剑的范围越来越小,似乎在对方的剑山强压下逐渐萎缩,但行家已可看出,他已立于不败之地,因为防守的范围缩小,当然也容易防守有限的空隙,除非对方能用更强更猛的攻势击破他的防守,决难获得贯入伤他的机会。

  尚会主又攻了百十剑,剑上所发的绝学浑天合仪大真力,始终攻不入摄魄玄阴寒玉功布下的防卫网,每一剑皆被韧力无穷的劲道封出偏门,剑锋仅能在费文裕的身侧吞吐不定,无法从窄小的中宫要害攻入,快、狠、准皆失去效用,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反而浪费精力,渐渐看出不利的情势了,压力越大,对方的抗力似乎越小,但越小越不容易连续控制自己的后续剑势,因而形成一剑与一剑之间,有一刹那失去的间隙,故而出现连续点发的间歇性攻袭,无法臻于一举长驱直入的一贯致命袭击。

  尚会主终于明白了,不管浑天合仪大真力聚于某一点发出,不论刚劲或柔劲,皆无法攻破摄魄玄阴寒玉功所布下的刚柔随心铁壁铜墙,那反震或引移的强韧防卫网构成的神奇抗力,自己的功力火候如不比对方强一倍以上,休想攻入对方的中枢要害,再拖下去,双方内力消长将相对增加,可不能再浪费精力作无望的攻击了。

  “铮!”最后一次双剑接触,反震力空前猛烈,尚会主再次失去乘机钻入的机会,因为费文裕未暴露丝毫空隙,剑始终保持守护中宫的最佳状况。

  “这样缠下去,三天三夜也休想分出胜负来。”尚会主退了一步说:“咱们全力一搏,如何?”

  “在下深有同感。”费文裕沉静地说:“阁下修为之深厚,世无其匹,在下要反击了。”

  电芒疾闪,费文裕连击两剑。他先前似乎缩小了的身躯,就在出剑的瞬间似乎陡然暴涨,不但剑气彻骨奇寒,身躯也发出寒冰似的冷流,脸色白得惊人,而眸子却黑得墨亮闪烁。

  “铮铮!”尚会主封住了两剑,但退了一步,总算仍可防守住中宫,及时弥补因封招而暴露的空隙。

  电虹又到,石破天惊排空而入。

  “铮!”双剑相接,冷流激荡,龙吟震耳。

  尚会主火速收剑自保,又退了一步。

  一直站在门内的美丽少妇,突然掠出纤手急抬。

  小亭中的九阴羽士,在美妇身形刚动的刹那间,已将二胡悄然掷出,快逾电火流光。

  “啪!”琴柱奇准地击中少妇尚未抬至定位的纤手,琴弓却毫不留情地贯入少妇的胸口。

  “嗯……”少妇仰面倒入室内,手中跌出一枚五虎断魂钉。

  “铮!”尚会主同时封住了费文裕猛攻的一剑,马步一乱,身形突然借反震的劲道,向左后方飞跃而起,半空中双臂一振,身形翻转猛升,登上瓦面再次飞跃,去势如电射星飞,一闪即逝。

  费文裕慢了一步,一鹤冲霄扶摇直上。

  天终于亮了。

  宅院四周,不时可以发现倒毙了的警哨尸体。费文裕与九地冥魔三个人站在西院里,满脸惊惶的太叔贞则僵立在月洞门的右侧。花厅的廊下,倒着两具尸体,是穿青劲装胸襟绣了黑龙图案的高手,图案不易看清。

  费文裕背着手,向站在三丈外的三个同伴说:“家祖绰号天魔,轻功敢称宇内第一人,传说可以上天入地白昼幻形,所以号称天魔。其实,尚会主昨晚可以逃得掉的,在下的轻功还没有获得家祖那种已臻化境的成就。但尚会主先入为主,以为决难逃过在下的追袭,鬼迷心窍在庄内妄图侥幸。陆前辈,在下记得西院住有京师来的人,警哨只有一个,现在是不是多出一个了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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