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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九


  “这儿到湖广无尽谷,每天以四百里脚程飞赶,不消五天。汉中不必去了,碧眼青狮绝不会在那儿等着我们。再说上次那贼秃并不知你是不归谷的人,胡言乱语对你无礼,于你无伤,何必去追他找场面?日后有机会再找贼秃算账并未为晚。目下我们盯梢蔡文昌,以八天为期,他如果找不到非我人妖,我们再制住他带往无尽谷,不由他不肯。”

  “走啊!爹。”小娟喜悦地叫。她从乃父的神色中,已看出爹没有反对而且有同情蔡文昌的感情,不由心花怒放。

  “娟丫头,不可大意,千万不要让他发现我们盯梢,等会儿换装,远远地跟上。走!”

  被捣得七零八落的酒肄中,店伙愁眉苦脸地收拾店面。可是,他们却找到文昌留下的四个钱袋,里面共有五十两银子,不但店中的损失文昌补偿,也赚了一大笔。

  一名店伙拾起柴峰所坐过的木凳,吃了一惊,原来凳底赫然出现两行用针形器刺的字:“点子已赴洛阳,请南宫前辈速通知令主,晚辈柴峰百拜。”

  这间店,乃是黑僵尸的耳目,店伙主即带着木凳,奔向黑僵尸的土寨。

  文昌撒腿狂奔,直奔渑池。他本想问清姑娘的底细,但方嵩的不愿通名神情令他大为失望。对这位他极感倾慕的小姑娘,连姓甚名谁也无法知悉,他感到十分遗憾和懊丧。他是一个傲骨天生的人,不想勉强别人,只好一走了之。但姑娘的倩影,已经在他心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,他在心中决定,假使日后有机会,他必须找到她。至于找到她之后又待如何?他并未想及。

  “目下一切都不用想了,我必须先找到梅林公子挽救中毒的身体,无论如何,目下性命要紧,其他的事日后再说!想得太多皆是徒劳,假使体内奇毒难除,我将向人间告别,想多了岂不徒乱心意?”他有点绝望地想。

  黑僵尸的歹毒掌风,事实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,他的神奇炁极气功已反震了部分劲道,余毒又被天元取穴疏经术迫在经脉的并不重要的角落里。方家的清虚丹虽不对症,但去毒保元气的功能并非全然无用。所以事实上他不但受得了,而且依然龙马精神,仅稍有些不便,和精神上受到不算太严重的打击及震撼而已。

  禹王沟到渑池有二十里,不到五、六里便远远地看到黑铁塔单人独骑飞骑赶来。

  黑铁塔听从文昌的劝告,救了柴峰带马狂奔,但他怎能让文昌独自阻敌?奔了八九里,路旁出现一座山丘旁的白杨林,杨林后是乱葬岗,断碑星罗棋布。他立刻跑入林中,将马儿藏好,将柴峰藏在树根隐蔽处,道:“柴兄,你在这儿稍候,我必须去接应蔡兄弟。小心豺狼,我走了。”

  不管柴兄的反应如何,飞身上马往回赶。

  文昌奔跑了五六里,精力损耗甚大,浑身大汗,脸上的灰色暗影仍未完全消退,看清来人是黑铁塔,喜极大叫:“大哥,我在这儿。。”

  黑铁塔飞身下马,抱住他惊叫:“兄弟,天哪!你的脸色,你的大汗,你受伤了……”

  “带我上马,我挨了黑僵尸一掌。”

  “黑僵尸?糟了,即使不击实,被掌风的暗劲击中,半个时辰内没有那老贼的独门解药……”

  “我不要紧,快走,也许他们会追来。”

  黑铁塔不再多言,推他上马自己在后跟着,回头狂奔,不久便到了白杨林。

  柴峰的肩伤虽已上了孤山一鹤的解药,但五虎断魂钉乃是霸道的重暗器,不但皮肉受伤连肩骨也被贯损,半寸之差,肩井穴便完了,至少得一两月时光调养,沉重的伤势令他浑身无力,稍一挪动便痛彻心脾,黑铁塔走后,他躲在树下气息奄奄。

  昏眩中,他眼角突然发现不远处一座荒坟后,升起一个鬼怪般的人影。他心中一惊,强忍痛楚抓起身边的琵琶,定神看去。

  怪!鬼影俱无,先前眼前看到的模糊鬼影踪迹不见,只有一株抽芽不久的短小酸枣树,在坟后随风抖动。

  “真糟!我不行了,眼花哩!蓝贼这一钉好厉害,也许我活不了多久了。”他自言自语,目不转瞬地死瞪着酸枣树,对刚才眼花的异象仍难以释怀,一个练武的人,耳目皆经过千锤百练,竟然会眼花,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,所以死死地盯着那儿,希望证实自己的想法。

  但在他的心中,却希望自己确是眼花,一个经常做坏事的人,心中常疑神疑鬼,他是令主手下的爪牙,在江湖为恶,血案如山,怎能大意?再说三眼华光三个死对头目下不知逃往何处去了,假使也恰好躲在这附近,自己岂不完了?三年前,他是京师有名的大盗鬼手琵琶,有一次做案杀了事主一家十三日,被官府出动大批高手追得天涯亡命,不得已便南下投靠黑旗令主,万里迢迢抛妻弃子亡命西北,不敢返回京师。他三眼华光乃是京师的豪杰,应官府的聘请追缉大盗鬼手琵琶,假使落到三眼华光之手,少不得要押他解回京师受审正法,后果太可怕了。

  不远处有一座废弃了的坟园,墓园的白杨树已抽出绿油的嫩枝,那些久已无人修剪的女贞,已经蔓生得成不规则的树丛。墓道上的石人石马,断头折足在荒草荆棘之中,凄凉触目,但平台后的巨型墓碑,似乎并未被年久的风雨所摧毁,直立在残破的墓碑前,靠墓碑的墓墙也并未倒塌。

  墓园的青石墓门,右面的柱基已经松散,整个墓门被包围在高约丈余的荆棘丛中,只露出上面的石造顶盖。

  一支近八寸白底黑星的七星三角旗,在顶盖的左方不住迎风轻摆。

  假使走近细看,从荆棘缝中可以看到左面石柱上,原来的字迹已经被刮掉,另刻上八个大字:“七幻迷魂,擅入者死。”

  这座乱葬岗上不沾村,下不沾寨,附近十里之内除了山林,不见任何集镇的形影。南面,是通向七八里外的一处河谷,暗黄色的谷地大地缝草木不生,满目荒凉,可能早年这儿曾经建有村落,不知是天灾抑是人祸,在遥远的岁月前在世间消失了,这葬岗的死者便成了无依的无主孤坟。

  “唰”一声,一条野狗从荆棘中窜出,带着一声低沉的咆哮,窜入白杨树丛中一闪不见。

  柴峰被野狗所吸住,扭转身躯伸出了琵琶。但当他看清是一条野狗时,吐出一口大气,紧张恐怖的感觉逐渐消失,心中不住暗念:“这乱葬岗可能真有鬼。黑铁塔,老天保佑你快些回来,把我带离这处鬼地方。”

 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徐徐飘拂的七星旗上,心中一动,定神看去。

  “天哪!”他恐怖地轻叫,脸色如死灰,浑身生寒,抹了抹眼皮,再睁大眼睛看去,骇然轻呼:“是七幻道的北地秘密,如果被他们发现,我完了,我得走。”

  七幻道为了实行他的建造巨大的宫观大计,在江湖分建了不少秘窟,这些秘窟分由他的爪牙主持,划分地区做案敛财,无所不为,作恶多端,明偷暗抢,打家劫舍出卖五门秘药,绑票勒索……凡有利可图的事,他都敢作敢为,他的秘窟散处各地,藏得极妙,却不避江湖人耳目,只躲避官府的查缉,他的功力超人,在宇内十三高人中,排名在前五名之上,敢招惹他的人并不多见,甚至无尽谷和黑旗令主,也不想和他正面冲突,他的秘窟所在地,如果有人敢入敢闯,将有杀身之祸,江湖朋友对他禁忌早知其详。

  见到七幻道的人,并不感到七幻道可怕,只消破财便可消灾。七幻道为了金银,肯结交能使他获得黄白的朋友,而且这家伙自负极高,不轻易使用他的迷魂大法、丧智迷香、飞磷毒火等等歹毒玩意。但他的秘窟爪牙,却比他本人可怕多了,歹毒玩意见人就用,明暗下手令人防不胜防,永远无法感到自身已处在飞磷毒火包围之中,也不知道自己已被淡红色的丧智迷香所困。

  柴峰看到了七星旗,只感到心向下沉,暗叫完了,这条老命可能保不住了。

  他暗中祷告菩萨保佑,希望黑铁塔赶回将他带离险境。他不想死,死不得,文昌已挑起了他思家的情绪,他必须设法潜回京师与妻儿团聚。一记五虎断魂钉,令他体会到生命的可怕,感觉到“此身难得”的真意所在,对生命,对妻儿,他生出强烈的眷恋情绪,死不得。

  黑铁塔似乎去了三五年,左盼不来,右想不至,一阵风声,一头狐鼠的窜奔,一些小的风吹草动,便足以令他心惊肉跳。

  “我得走!”他想。等得心焦,他要自寻生路了。

  两匹马儿静静地站在两丈外的白杨树下,不时发出移蹄喷气的声音。对他来说,这是他唯一的希望。

  他吞下一颗自己配制的止痛疗伤丹,开始拖着沉重的身体向马儿移去,移了近丈,眼角怪影一闪。

  他吃了一惊,移身戒备,几乎打出琵琶内的暗器。

  没有任何异状,鬼怪似的异影消失了,他看不见三丈外,荆棘草丛下的景物,当然无法发现四周伏着不露身穿黑袍外画白色八卦图案的人。那些人伏到在地,戴了黑色头罩。

  死亡的阴影罩住了他,但他不知道。

  他恐怖地向马儿退去,持琵琶的手不住颤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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