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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八


  §第十四章 中州情缘

  艳阳天,风和日丽,寒气全消。太白楼入夜时分车水马龙,豪客如云。

  两个穿天蓝色大氅,内着劲装的大汉光临太白楼,一个身材雄伟,内穿蓝缎子绣云雷如意领襟劲装,玉面朱唇,英俊照人。另一个壮得像头巨熊,黑劲装,劲装外套直裰,外加腰带松松地,黑巾缠头,黑脸膛,乱虬髯铜铃眼,长相十分威猛吓人。

  他们是黑铁塔和蔡文昌,第一次以真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,谁也不会想到,这位有三分书卷气的公子爷,会是告示上行文天下追缉的要犯蔡文昌,即使是最愚笨的人,也想不到这个江洋大盗能斗胆敢在长安逗留,自寻死路。

  食厅中共分五部分,前厅,后厅,左右两厢,和延向后面庭园的曲廊。各部分每一食桌,都有屏风相隔,灯光如昼,人声隐隐,侍者穿梭似的往来不绝。

  领路的小厮领两入转入后厅,引向一张由三面屏风隔好的食桌,立即有一名店伙微笑着迎上,含笑欠身向里伸手虚引,说出一连串的请字。

  两人就坐,脱下大氅,文昌笑问店伙道:“伙计,十斤太白,八色下酒菜,如果有烧卤,大盆子往上切。我这位黑大哥吃不得细腻的手艺,他肚子里可以一口气装上十只肥鸡。哈哈!劳驾快点。”

  “哈哈!贤弟的话正中下怀,妙极了!”黑铁塔高兴地叫。

  “小的立即吩咐下去,两位爷请稍候。”店伙一面奉上香茗一面说,出外交代另一名店伙,自己在门外伺候。

  曲屏风的两端,可以看到斜方两桌的席面,却看不到左右隔邻的光景。右前方那桌,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少女,正在特设的席旁红木长椅落坐,弦声飞扬,歌喉婉转,低吟着一首张文潜的“风流子”,正吟到“玉容知安否?红笺共锦字,两处悠悠。”

  文昌压低了声音道:“大哥,你知道太白楼是谁开的,谁在撑腰吗?”

  “你小子真是,明知故问嘛!我可没有你消息灵通,你有一般穷朋友跑腿,我没有,说来听听好吗!”黑铁塔答。

  “是有名的恶中官黄楚山的东主……”

  “且慢,中官是什么人?”

  “中官,是王府的太监官儿,管的是内府事,却可以左右外管大史。撑腰的人是大兴善寺的护法檀樾杜元仲,一个豪门世家的不肖子弟,今晚可能要来。”

  每一座寺庙都有信徒,信徒不一定是吃长斋的居士,在这些人中,必定有一位潜势力极大的士绅,荣任该寺庙的护法。护法也必定是有钱有势的人,甚至有些大官名吏,居然是某寺的护法,所以护法的来头定然不小。

  杜元仲是南门外杜曲的富豪世家,在长安上至秦王,下至贩夫走卒,都和他有交情往来,潜势力极为庞大。当然啦,南门外韦曲杜曲的子弟,固然也有贤有不肖,也有流落江湖的败家,但大多数仍是声名显赫的地方缙绅,财势皆足以左右长安城。

  “哦!你决定向太白楼下手?”黑铁塔问。

  文昌冷冷一笑,点点头道:“不鸣则已,鸣则惊人,咱们向大户下手,天公地道,造孽钱取之心安理得,花得也痛快。”

  蓦地,右面屏风中传出一阵豪放的大笑,有人用大嗓门嚷道:“哈哈!难得请到柴先生大驾,今晚总算大饱眼福,不醉无休,请进请进。”

  接着是一阵寒暄,姓柴的说:“好说,好说。各位爷赏脸,小可感到光彩。”

  文昌一怔,低声道:“是卖唱老柴来了。”

  “谁是卖唱老柴?”黑铁塔问。

  “一个风尘奇人,手底下够硬朗。”文昌将在大雁塔沿途中巧遇老柴的事一一说了。

  邻室先前说话的人接着道:“柴先生不但是琵琶名手,诗词歌赋门门皆精,不用兄弟多说,今晚请柴先生来两首雄壮的,让各位老弟饱饱耳福。”

  “哦!那么,请二爷吩咐一声,叫江绡姐妹前来掌板鼓。”卖唱老柴自己只能弹琵琶,要听雄壮只好搬助手。

  不久,邻室多了女人的声音,客套毕,在商量唱目。

  文昌的酒菜一一送下,他打发店伙计离开,低声道:“等会我要会他一会,向他打听一些消息。”他指的是卖唱老柴,因为他对老柴的第一印象不坏。

  一声铿锵的铁板敲起,接着是小鼓和檀板的和鸣,最后是一阵狂风骤雨似的弦声,四种节奏相和,令人精神一振。

  一小段前奏终了,主曲登场,老柴那豪放悲壮的歌声,压下了一些喧闹:“老夫聊发少年狂,左牵黄,右擎苍,锦帽貂裘,千骑卷平岗,为报倾城随太守,亲射虎,看孙郎。”

  “酒酣胸袒尚开张,鬓微霜,有何妨?持节云中,何日遗冯唐!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”

  歌声抑扬顿挫,激动中却又充满豪放和少些悲壮,充满了感情,十分感人。

  文昌默然,久久方道:“在风月充溢的太白楼能听到这种清歌,异数。”

  叫好声大起,黑铁塔干了一巨觥,道:“他娘的!我听可不懂什么持节云中,什么遗冯唐,见鬼!”

  文昌挟起一块熏肉塞在黑铁塔的口中,哼了一声,道:“就凭你挑出的两句,便证明你不是个饭桶,你这种伪装的傻憨粗俗的面目,逃不过我的法眼。要装就装到底,我不会怪你。”

  黑铁塔吞下口中的食物,眨眨大环眼,做了个鬼脸,为文昌倒满一碗酒,傻笑道:“贤弟,我并不想瞒你,但我认为这些玩意儿最没出息,我但愿能全忘了,庸俗蠢笨过一生。贤弟,别计较。”

  文昌召来了店伙叫他等老柴有空时请他过来。店伙立即整理角落下的坐具和小几,前往召请老柴。

  隔室又唱了三阕豪放的民歌,不久店伙领随老柴掀门而入。这家伙一看到文昌,脸上阴沉一扫而空,眼中放光,挟着琵琶抢入,脸泛笑容。

  文昌笑容离坐,抱拳行礼抢着道:“柴兄久违了,你好,请坐下一叙。”

  老柴坦然一笑,欠身道:“文公子好。想不到在这里重逢公子爷的……”

  文昌摇手止住他往下说,挥手示意店伙离开,意恐老柴粗心说出大雁塔的事,伸手让座然后道:“柴兄,请不必称什么公子爷,彼此心照不宣,不必俗套,来,在下替柴兄引见我大哥黑铁塔范如海。”

  黑铁塔已看出老柴目朗鬓丰,是个藏身风尘的内家高手,不敢大意,拱手行礼道:“久仰久仰,请坐下来说话。”

  卖唱老柴不入座,向角落的坐处走。黑铁塔一把将他抓住,大声道:“不要管那些臭规矩,这里坐。”

  他用了五成功,卖唱老柴晃了晃,笑道:“范兄好肩力,这一抓一带,不下三五百斤,在下要出丑了。好!在下坐下了,上了贼船,只好随船走,蔡兄以为然否!”

  他坐下了,心中暗惊,心道:“这黑大汉并不愚蠢,好眼力,他知道我只能从容接下他的五成劲,倒是一大劲敌,我得小心了。”

  “呵呵!你小子练了正宗先天真气,以武林一流高手的身分,跻身九流卖唱者之林,了不起。”黑铁塔笑着坐下了。

  “彼此彼此。哈哈!两位要听歌抑或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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