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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


  她无法安眠,闭上眼便生幻象。文昌英俊而冷傲的身影从云天深处冉冉而降,出现在她的眼前,蓦地文昌的脸变化,浑身都是血,正向她祝福告别。

  文昌是她一生中,第一个闯入香闺的男人。但文昌的出现,是那么富于刺激性,她怎能轻易忘怀?她不由自主地对文昌产生了深刻的印象,对他付出了同情、怜悯和关怀。总之,文昌是一个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的人。

  她在房中待不住,不由自主地下了楼,在后院门等了许久,开了院门,痴痴地瞭望早先人群追赶的方向,遥望云天不住为文昌祝祷。

  她站了许久,竟然移步走近砖堆,诚意正心地缓缓跪下,口中喃喃地低声祷道:“苍天哪!庇佑他,庇佑那不幸沦入魔障的蔡……”

  蓦地,她的血几乎让惊得凝住了,一个黑影正挺着明晃晃的长剑,浑身水淋淋,从砖堆下升起,踉跄两步便到了她面前。

  她惊得以手背掩住樱口,想大叫,但叫不出声,剑已指近她的胸前,她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。

  “带我出……出前街,不……不然我要杀……杀你,不……不许叫嚷。”黑影吃力地说话了。

  她记忆力不错,低叫道:“天!你……你是蔡……蔡壮士。”

  文昌吃了一惊,神智一震,摇了摇头站稳,剑头在姑娘眼前乱晃,假使失手便坏了。他吸入一口气,问:“你……你是谁?你认……识我……蔡……”

  姑娘退后些,缓缓站起急急低声叫:“我是施玉英,你……你受伤了,你需要帮助,快,随我……”

  听说是施玉英,文昌心神一懈,惭愧自疚的情愫涌上心头,头脑一阵昏眩,晃晃欲倒。

  姑娘从旁绕近,避开他的剑尖,不顾男女之嫌,一把挽住他急道:“蔡壮士,先到房内再说,我扶你。”

  幸亏她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,倒还有力气扶他,伸手去摘他的剑,道:“剑给我,我替你归鞘。”

  他手上一紧,还要挣扎,姑娘又道:“放手啊!用不着剑了。”

  剑是摘下了,但文昌身上没有剑鞘,她只好一手持剑一手扶着文昌进了院门。

  各处房中有灯火,透窗而出,但房内的人仍躲在被内不敢出来,有了光,文昌精神一震,恢复了些许精力与神智,在姑娘的搀扶下,居然上了楼。

  姑娘不敢惊动旁人,大胆地将文昌扶回她的香闺内,顾不得文昌身上水淋淋,把他往床上放。

  油灯挑明,文昌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地,挣扎道:“不!送我出去,施姑娘,你冒的风险太大了。”

  玉英将她扶住,着急地道:“天!你怎么能走?大门与西北镖局相邻,怎能走?请放心,我这里不会有人进来。”

  文昌略一思索,叹口气道:“一再打扰你,我心难安,请给我些茶水……”他心中一动,想起了夺来的九转玄丹道:“我的双手已不灵活,劳驾你替我将怀中的革囊取出。”

  她替他取出百宝囊,在暖炉中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边,扶持他吞下一颗九转玄丹,道:“你稍等会,我找人帮你换衣。”

  “不!不必,千万不可叫外人……”

  “别怕,我一个人力不从心,我的侍女小菊不是外人,不会泄漏的。”

  文昌是被大印掌的掌风所震伤,并非被掌接触,胸部和胸腹之间,藏在胸毛下的肌肤出现淤血与浮肿,内腹也被波及,吞下九转玄丹,他默默地勉强行功凝聚真气,用上了真气疗伤术,任由主仆两人搬弄他的身躯。

  小菊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,听说文昌是从西北镖局逃出的人,倒未被吓傻,两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侍候一个陌生大男子,也真亏了他们。

  文昌已不再顾忌,静心在香闺内养伤,一住三天,施若葵这几天里里外外忙,忙着收拾返乡的行装,忙得忘了女儿的起居,并没发现爱女房中藏了个大男人,如果叫他发现,事情可能闹大了,因为他是个固执的人。

  西安府城中,却闹了个风雨满城。

  这是文昌在香闺养伤的第三天午后,长乐坊八仙庵附近长安酒肆的二楼,酒客如云,快满座了。

  这是初春的好天气,残冬已逝,天空出现了冷藏已久的春阳,光华普照,为人间带来了春的气息。

  炼狱谷的领队首脑无双剑彭春风,另一位出类拔萃的高手是红砂掌富吉安,和手下十余名高手占了两桌。他们极少在江湖露面,认识他们的人不多,尽管两人相貌不凡,但衣着华丽都不像是个武林人,并未引人注意。

  他们的左首座头上,是三个俊美绝伦,身披貂裘的少年书生,眉目如画,显得温文而潇洒出群。那是方小娟主婢,三个人谈笑自若在低斟浅酌,她们改穿了男装,在楼上近百名食客中,如同鹤立鸡群般的突出而抢眼。

  再往左首,是八名豹头环眼,粗胳膊大拳头,身穿劲装外披老羊皮外襟的大汉,刚叫上酒菜,便开始各灌三杯,然后放声大笑,用洪亮粗豪的声音交谈,声震房瓦。

  主座上站起一个左耳根有一颗黑毛大痣的大汉,双手按在桌缘,干笑了一声,吞了一口吐沫,拉开大喉咙道:“诸位老弟台不远千里而来,光临敝地,兄弟深感荣幸。只是,这几天敝处出了一些不算小的小事,忙得不可开交,未能陪着诸位老弟畅游敝地,万分抱歉。兄弟本应替诸位引见敝地的一些前辈师父攀攀交情,可是诸位老弟来的很不巧,目下本城的朋友,全都应杨镖局主之请办事,日夕奔忙,在家的时候不多,所以还得委屈诸位五天,等风波平息之后,兄弟方有闲尽地主之谊,怠慢之处,希诸位老弟包涵。好在都是知交好友,幸勿见责。来!敬诸位一杯水酒,聊致歉意。”

  众人干了杯,毛痣大汉坐下了。左上首一个右颊有刀疤的凶猛大汉,翻着怪眼吧唧着鲶鱼嘴,问:“天方兄,听口气难道贵府有麻烦?假使用得着咱们兄弟,一句话,请吩咐。水里火里,冲咱们之间的交情,没话说,去定了。与吾兄分忧,义不容辞。”

  毛痣大汉摇头淡淡一笑:“其实并非兄弟的事,只是为了江湖道义跑跑腿而已。哦,对了,诸位行道江湖,天涯闯荡,不但交游广,见闻之渊博自不待言,正有事想劳驾诸位老弟台。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可惜兄弟无能,未能替朋友分忧。喏!请诸位瞧瞧这玩意,看武林中有谁使用过的?”

  他在怀中掏出一枚四寸三棱银羽箭,让众人传视。七个人一个个摇头,表示不知。

  刀疤大汉又将箭反复打量,一面钻道:“箭小而沉手,三棱吹毛可断,箭尖刺割皆可,打造之精巧,已至无瑕之境,厉害。不但准头稳定,而且可破内家气功,三流朋友如果手眼心法到家,足以对付一流高手。天方兄,使用的人,绝非无名之辈,但小弟惭愧,从没听说过使用这玩意的高人。”

  毛痣大汉收回银羽箭,插在桌上,轻轻一扔,便入木近寸,锋尖竟透过桌面,道:“正相反,箭主人是个初出江湖的小晚辈,却在本城闹个乌烟瘴气。”

  “人呢?”

  “可能死了。”

  “死了?那么还追究什么?”刀疤大汉问。

  “追究这人的师门,他人虽可能死了,但正主儿不愿放过,要找他的师门。”

  “天方兄,这不是过分了么?”刀疤大汉不以为然地问。

  “确是有点过分,但他闯的祸也大了些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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