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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星光隐隐,黑影不言不动像个幽灵,鬼气冲天,唯一动的物体,是宽大的青袍下襬,迎着微风徐徐飘拂、反而多增一分鬼气。

  “真弄不清梁少庄主弄什么玄虚,竟然破天荒表现得像个胆小鬼。”一个剑插在腰带上的中年人,用阴森的嗓音向同伴说:

  “问他来的到底是什么人,他就是不说,只要求所有的人不许外出拒敌,等来人下去再收拾,以免来人脱逃。百里兄,你能看出来这么一个杂碎,到底是何惊天动地人物吗?他居然把五十几位高手名宿,吓得躲在屋下不敢出面拦截,必定是惊世的可敬英雄了。”

  听口气,便知道这三位仁兄,不是九华山庄的人,很可能是周府把式打手。

  九华山庄的人,只称无俦秀士为少庄主,不可能加上姓,加姓称呼便表明是外人。

  “在咱们这些人面前,没有惊世的英雄。”那位百里兄口气又骄又狂,神气万分:“就算真是惊世的英雄,在咱们面前也会变成狗熊。这个杂碎今晚再四骚扰,来来去去像挟尾巴逃命的狗。我怎会认识这种鼠辈混蛋?你太抬举他了。”

  黑影像使用分身法,突然幻现在三人身前不足八尺,两脚踏在瓦面上,毫无声息发出。

  三人大吃一惊,所知道的是,眼前一花,人影近身,耳中听到人影幻现后,所后续传来的气流扰动声,快得匪夷所思。

  百里兄的话骤然中断,硬把后面要说的话咽回腹中,张口结舌一像是见了鬼。

  三人的兵刃还在鞘内,大意轻敌,不屑先拔剑戒备。

  以黑影接近幻现的速度估计,他们毫无拔兵刀的机会,黑影要杀掉他们,将轻而易举。

  黑影的剑早已绰在手中,可能是身形一动之间,便拔在手中了,冲过来下杀手易如刈草斩花。

  “继续说,百里兄。”黑影模仿第一个中年人的口音,维妙维肖十分传神:“等你老兄兴高采烈说完了,我再给你一剑。说吧!希望你老兄的舌头,不至于因意外的惊吓,而突然短了一截或者打了结。”

  “阁下,亮名号。”第三个中年人胆气比同伴壮些,拔剑在手沉声问。

  “我独行丘星河。”黑影变回原嗓:“尊驾对这怪名号,不全感到耳熟,但也不至于陌生,是吗?”

  “我独行?”

  “对,我独行。影射虽千万人,吾往矣的意思。”丘星河第一次公然亮名号,嗓门大得几乎可让整座客店的人,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是扬名立万的时候了,他选了一个猖狂傲世的怪绰号,希望一举成名,江湖上有他应有的地位。

  “你……你就是荥阳三岔口,没……没被毒死的丘……丘星河?……”中年人又吃惊了。

  九华山庄的人,颜面攸关,并没把这件丢人现眼的事张扬,消息是铁神门与假书生传出的。

  江湖朋友对这件事本来存疑,今晚他的出现,便证实传言不虚,一举成名的目标达到了。

  “如假包换。”

  “阁下与梁少庄主的过节,与咱们无关,但是你妨碍了咱们的公务,所以……”

  “所以,你们要把我碎尸万段。混蛋,你为何不挺剑冲上来?想和我斗嘴皮子等天亮吗?”

  天一亮,他就难以脱身了。

  这三位仁兄,打的就是这个主意。

  “鼓不打不响,咱们必须把话说明白。”中年人不介意他的辱骂,继续采拖延战术:“咱们办事公私分明,私人的事私人了断,不能妨碍公务,你找他,应该公然正大光明向他讨公道……”

  “你们也妨碍了我独行的私务,滚!”

  一声长笑,他挺剑疾冲而上。

  中年人哼了一声,这种莽牛似的走中宫冲刺,未免太瞧不起人啦!

  这是刚学剑的基本手法,那能用来与高手格斗?除非对方也是新手,或者是不会武功的人。

  中年人剑疾升,劲贯剑身猛地一拂一搭。

  铮一声震鸣,中年人的剑脱手飞出三丈外,虎口鲜血怒涌,人也急急斜冲。

  “滚!”丘星河沉叱,欺进一脚把中年人踢得掉翻在瓦面上,在瓦片碎裂声中,骨碌碌往下滚,跌到下面鬼叫连天。

  同一瞬间,另一中年人与百里兄双剑齐发,乘机发起猛烈的联手合攻,风雷骤起。

  “你们也滚!”

  两声剑鸣传出,百里兄两人连人带剑向两侧震起,摔落,向下滚。

  “下次我独行不来则已,来则手下绝情。”丘星河向下面黑沉沉的房舍高叫:“梁少庄主,你这个狗娘养的不要躲在女人裙底下庇护,你必须像个人样,挺起胸膛和我来一次公平决斗,你躲不住的,我会再来。”

  一声长笑身形三两间,便消失在南面起伏不定的屋脊后,速度并不快。

  北面,一群群高手登屋拦截,却没料到他却由原路退走了,料错了他的退向。

  他远出半条街,脚下放慢,跳下小街,大摇大摆转出大道,向北大踏步走了。

  后面,跟踪的人不敢跟得太近。

  用不着施展复杂的跟踪术,因为他是昂然大踏步而行的。

  北关外是通郑州的大官道,三四丈宽的大道鬼影俱无,他走在路中间,跟踪的人在里外便可看到他。

  ***

  大道向东岔出一条小径,里外是一座坟岗,岗上有无数坟茔,也零落地散布着一些断碑残碣,绿树卓立,野草萋萋。

  岗下孤零零的建了一座上瓦屋,四周栽了桃杏枣等果树。

  那是某一位大户巨绅,替守坟人所建的住宅,受雇的人可以携眷前来居住,所以有些守坟人,替主人看了两三代的坟平常得很。

  这座守坟人的住宅很简陋,可能是一个没有家小、无依无靠,独居在此与鬼为邻,安于天命的人,一方面守坟,一方面种些瓜果安贫度日。

  平时,不可能有陌生人在这附近出现,更不可能有衣着亮丽的绅士淑女前来看风景。

  简陋的堂屋中,丘星河独自据桌早膳,一碗煮鸡、一张大烙饼,简简单单,另外还有一只酒葫芦,里面盛满了香喷喷劲道强烈的高梁烧。

  他已经有了三分酒意,正是意气风发最舒畅的好时光,三分酒意论英雄,八分就要论狗熊了。

  门外出现三个人,三个体面的爷字号人物,但佩了剑,绝非有头有脸的仕绅。

  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,呵呵。”为首的人虬须戟立,相貌威猛,笑容像吃饱了的狮子,昂然举步入堂:“多加三只碗,咱们把酒言欢。”

  粗糙的八仙桌,四周各有一张条凳,虬须人豪爽地打横坐下,像是老朋友。

  另两位爷也就位,一桌四个人分坐四方。

  不是请客,因此,丘星河坐在上首,泰然冷眼留意闯桌的三个人,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飘忽笑意。

  他的剑搁在桌上,靠近右手边,坐在右手的虬须客,伸手便可抓住他的剑。

  虬须客没动手抓他的剑,他也不将剑改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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