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云中岳 > 天涯江湖路 | 上页 下页
一〇一


  绿衣怪人身形如电,衔尾紧追,一面用那不像人类的嗓音,尖厉地叫:“你跑不了,除非你能上天,两飞刀替你带来了杀身大祸,死定了。”

  司马英心中暗暗叫苦,无缘无故地闹出事来,真不知从何说起,只好倾全力狂奔,往古林茂草中乱钻。

  他的轻功基础打得好,心思又灵巧,绿衣怪人虽快逾闪电,仍难将他追及。

  他往最阴森的地方钻,在荆棘丛中左旋右折,不知走了多久,衣裤被荆棘勾破得零零落落,腰以下出现了血迹,但他不在乎,终于将绿衣人甩脱了。

  他钻出一座布满荆棘的密林,抬头看看天色,不由暗暗叫苦,红日衔接西山头,已经是申牌左右了。

  他拭掉满头大汗,自语道:“人倒霉,处处有凶险,耽误了半天行程,找八荒毒叟的时辰又缩短了半天,真不值得。”

  他开始找路,可是弄不清该往何处找,四面八方全是崇山峻岭,心中委实作难。

  “往东走,只消找到村落就成。”他想。

  不会有村落,除了深不可测的丛莽,便是连绵无尽的山峰,再就是各种大小不一的飞禽走兽。

  夜来了,他到了一座峻陡的黑色山岭下,右方十里地又有一座浓林密布的奇峰,左面,有一座上面有物突起的插天奇峰。

  他在晚霞映照下,定神打量右面远处的高峰,依稀,峰东面山腰丛林边缘,隐约现出一座村落。

  他目力超人,打量片刻自语道:“咦!不像是村落,像一座城镇,也许我已经到了光泽县附近,且到那儿看看再说。”

  假使不是迷路,又假使不是入暮时亮度不良,他不会往那儿走,冥冥中似有主宰。

  说走便走,便向右面高峰下奔去。

  峰腰上的城镇,并非真的城镇,而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废墟,据说是汉唐时代巨盗的山寨,年代久远,已经破败得不象样了。

  东面的黑色山岭,也就是邵武府东北的乌岭山。左面的奇峰,也就是充满了神话色彩的乌君山。

  乌岭山的山尾,衔接乌君山的尾部。

  乌岭山在邵武,有一段令后人凭吊的故事。

  山北面谷地中,从前出过一条近十丈的巨蛇,搞得人畜惶惶,伤人无数,甚至地方官也常被吞掉。

  蛇祸愈闹愈烈,当地的神棍便凭空造出谣言,说是每年送一个童女和猪羊给蛇神果腹,蛇神便不会为害云云。

  地方官吏大概也是走投无路,竟相信神棍的话,便在每年八月,送童女祭蛇神,前后已有九名女童遭了殃。

  第十个女童姓李,叫李寄,她上面有五个姐姐,她最小。

  这一年轮到将她送去条蛇,怪的是她慨然应允,毫无惧态,暗中准备一把好剑,更用米粉做成猪羊三牲等物,用蜜灌制,到了山北蛇魔穴口等待。

  夜来了,她一个小女孩居然胆大包天,打发所有的人离开,自己怀剑相候。蛇魔在晚间出穴,据说蛇眼大逾三尺镜,光芒可夺夜月之光。

  她先将用蜜灌制的牲口让蛇果腹,从后暴起发难。剑过尾落,飞剑掷击,小小的女娃娃,击毙了十丈长的巨蛇,为地方诛去大害。

  据说,宋朝中叶,乌岭山蛇魔穴前纪念李寄的神祠仍在,几经战乱,逐渐荒废了。

  而乌岭山以北一段无尽山岭中,尽是穷山恶水,罕见人迹,人烟到乌君山为止,其他全是禽兽世界。

  从乌君山往东走,一百里到邵武府城,那一段方有人迹,司马英在这一带找村落,算是白费劲。

  他到了山下,月华已经爬上了东山头,饥渴难当,委实无力往上爬,加以森林中太过凶险,蛇虫猛兽开始活跃,他只好找一棵大树栖身,将包裹中剩下的干粮填饱肚子。

  在兽吼起伏中,他坐在树叉上无法入睡,脑中的前情往事纷至杳来,令他感慨万千。

  尤其是眼看仅有五六天可活,如果找不到八荒毒叟,他便会永别人间,向世上的一切告辞。

  而寻找八荒毒叟的希望又那么渺芒,看来这次绝难幸免了。

  他拔出了斑竹箫,黯然地自语道:“我已杀了不少人,年已二十二龄,死了不算短命?世间像是一场盛宴,酒菜已尽,主人送客了,我也该告辞了。哦!确是该告辞了。”

  接着,他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,叹息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情衷,英雄末路的感慨涌上心头。

  他举箫就唇,凄切低回的《安魂曲》音符,在天宇中跳动荡漾,他为自己吹奏着生命的哀歌。

  附近猛兽的吼声此起彼落,似与《安魂曲》相和,相衬得极不和谐,但兽吼声却不能打扰他的心绪。

  树林深处,从山腰中飘来一个鬼魅似的黑影,正以无声无息的奇快速度,循箫声飞掠而来。

  昼间追逐司马英的绿衣怪人,也从乌君山方向循箫声掠近。

  一阕《安魂曲》奏完,他拭净箫,插在腰带上的箫囊中,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
  一个黑影像个无形质的鬼魂,突然从地面冉冉升上对面一株巨树的横枝上。

  司马英虽然功力已失去七成,无法再运先天真气应敌,但耳目之锐,仍然不减往昔,黑影上升,便被他发现了。

  他弄不清是人是鬼,也没有想到会不会是白天里追逐他的绿衣长发怪人,反正他已看破了生死,一无所惧,仅用冷厉的眼神,注视着黑影的举动。

  双方僵住了,司马英不想做声,他太倦了。

  “你是什么人?”黑影说话了,是苍劲而冷厉的声音。

  “我,一个迷路的人。”他也冷冷地答。

  “你的洞箫造诣不凡。”

  “过奖了。”

  “你吹的乐曲太凄凉,不好。”

  “那是《安魂曲》,正好。”

  “呸!我说不好。”黑影的声音饱含怒意。

  “好不好是我的事,我说好。”他的语音也带有火药味。

  “唔!你很傲岸。”

  “这是在下唯一可以自豪之处。”

  “你是谁?何人的门下?”

  “我是我,用不着通名道姓,你我不想攀亲,通名则甚?多此一举。”

  “喝!你比我还狂。好小子,你定然够年轻。”

  “二十二岁,确是年轻。”

  黑影顿了一顿,哼了一声,再说:“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?”

  “在下并未找你说话,是你找我。阁下是谁,与在下不关痛痒。”

  “戴云天魔面前,谁敢说不关痛痒?”

  司马英吃了一惊,天!这家伙竟是戴云天魔仇观海,真糟。

  他对江湖不算陌生,早知道泉州府戴云山有这么一个功力奇高的魔头不好惹,碰上了麻烦得紧。

  戴云天魔仇观海是泉州府人,是个亦正亦邪的怪物,凡是泉州府附近打天下的武林朋友,最好不要踏进他的戴云山,不然准有天大的麻烦。

  他不会和人讲理,遇上入山的人一律格杀勿论,凶名卓著,戴云山成了江湖上有名的禁地。

  武林朋友相戒不敢前去讨野火,他也从不到外地惹事生非。

  司马英心中暗惊,又遇上一个难缠人物。

  但他并不其害怕,说:“这儿不是戴云山吧?在下不相信半天便跑到戴云山了,不可能,是么?”

  “这儿虽不是戴云山,但五年前仇某已搬到这儿了。这儿叫古堡岭,也就是仇某的居所附近。”戴云天魔一字一吐地说,语气中充满危机。

  “既然是阁下的地盘,在下走开就是。”司马英无可奈何地答,这种认输的口气从他口中发出,确是太不容易,这钢铁般的青年人,显然有点消沉了。

  “已经晚了。”

  “你想怎样?”司马英火又来了,沉声问,又道:“阁下不可欺人太甚。”

  “欺人太甚也未尝不是好事。你吹得好箫,留下每天替我照顾照顾荒堡残冢,吹箫替我老人家解闷,饶你一条小命。”

  蓦地,不远处另一株大树上,传来一声嘿嘿阴笑,声落,冷厉的语音又至:“仇小辈,你得先问问我绿衣阴神肯是不肯。”

  司马英心中一冷,糟!是长发绿衣怪人的声音,冤魂不散地跟来了。他挂好包裹,准备溜走。

  戴云天魔发出一声阴笑,冷冰冰地说:“放心,绿衣阴神吓不倒我戴云天魔。”

  “是吗?你这点自信心立时可以消散。”声落,黑影飘到,绿色衣着,晚间看是黑色的。

  戴云天魔狂笑一声,飘然而下,截住绿衣阴神,大袖突然抽出,罡风如雷,枝叶簌簌而落。

  绿衣阴神也一声厉叫,翠柏疾挥。“啪啪”两声暴响,暗劲接住了凶猛的袖风,人影乍分,枝叶纷飞。

  司马英像一头大猿,贴树滑下了巨树,向后悄然而遁。下面是两人激斗之处,他只好向上飞窜,慌不择路,匆匆溜走。

  他真是到了英雄末路之境,委实无法和这些武林怪魔争短长,认了命,忍下这口恶气。

  戴云天魔被震退了三步,心中暗惊,突然飘退说:“老泼妇,咱们日后算,目下须先擒住闯山之客……”

  “慢着!”绿衣阴神怪叫着截出,又道:“这个小东西是老身追来的人,你休想打主意。”

  “到了古堡岭,便是我戴云天魔的客人,你别想。”

  “好啊!那小畜生乃是江湖淫贼花浪子的朋友,你家中有花不溜丢的大闺女,你竟不替你的孙女儿没想?”

  “什么?”戴云天魔惊问。

  “我说,那小畜生是江湖淫贼的朋友。你的孙女儿几岁了?如老身记性不错,该有十八岁了,正是她最危险的年龄,你是准备找孙女婿……”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