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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


  众人皆拥向东舱窗,定神往两里外的官道上察看。两里外,两个黑衣人分乘两头健驴,一男一女,驴背后捆着行囊。

  相距过远,看不清面目相貌。

  两人都戴了遮阳帽,帽檐压得低低地,想看也看不见。

  女的身材窈窕,看不出异状。

  男的由于身材高大,而健驴又太矮小了,双脚好像没地方放,张得开开的。健驴似乎不胜负荷,走起来摇摇摆摆,似乎随时都可能累得倒下去。

  远远看去,一人一驴状极可笑。

  “那边两个人吗?”公孙英问。

  “是呀!”

  “那又怎么样?只是两个黑衣男女而已。”

  “见你的鬼!黑煞女魅已经死在褚家的陷坑内了,还有那姓张的小杂种,都死了。”公孙英嗤之以鼻:“你总是疑神疑鬼,吃多了,撑着了是不是?”

  由于他这么一说,其他的人也就不再理会,各回原位,喝自己的茶。

  健驴与船速差不多,不久,官道被一长堤隔开了,再也看不到骑驴的男女,众人也把这件事置于脑后,船上人何必管道上人的事?

  距府城二十余里的古渎集,集期是二五八,小市集即便是集期,也没有多少赶集的人,市集太小了,而且距城太近。

  集在运河东岸,河水从南面汹涌北注,在集南形成一处河湾,经常有人在河湾一带游泳,也是集中小孩玩水的地方。

  两头小驴系在岸旁的树林内,一位赤裸上身的大汉,正在河湾内浮沉。

  河中船只上下不绝,由于这段河面形成湾流,似乎宽了一倍,足有二十七八丈。近午时分,往来的船只稍少些,河面一宽,显得更稀少了。

  当公孙英的快船,顺水顺流驶入河湾前,在水中浮沉的大汉失了踪,似乎不小心没顶了!船扬帆急驶,轻快的冲入河湾。

  “糟糕!”后舱的舵工突然惊叫:“老大,快出来看看,怎么船好像要往水底下钻了?”船上一阵乱,公孙英一群人也钻出舱面察看。

  “你他娘的死人!”从后舱钻出的船老大跳脚大骂:“怎不早说?船漏啦!而且漏得很严重。天杀的!这怎么可能呢?”

  船真的漏水十分严重,说话间,船已下沉五寸以上,两侧的舷板走道,快接近水面了。

  “好像是从前面漏的。”舵工大叫:“你看,船头拼命要往下钻……”

  “看你娘的宝!”船老大粗野的大骂:“降帆,往岸边靠,快!”

  几位船伙计忙碌地降帆、架桨,船首稍转,向东岸靠去。

  漏水的程度,出乎意料的严重,船冲上河岸,水已浸上舱面了,一群人像乱鸭,纷纷飞跃登岸,一个个跳入长满水草的烂泥里,狼狈不堪。

  公孙英的双脚,自膝以下全是污泥,奔上高处的河岸,气得直跺脚咒骂。

  十余名雄壮的舟子,齐心协力将船拖上岸。

  但只拖了一半,再也无能为力了,可能是烂泥堵住了漏口,船内的水排不出去,重量何止数十万斤,怎能拖得上?

  “去你娘的!我真不该用你做船主。”公孙英向在一旁大叫大嚷指挥舟子的沈五湖大骂。

  沈五湖绰号叫青蛟,脸色泛青,身上也有刺青的蛟龙图案,年已半百,吃了一辈子水上口食,见过大风大浪,却没想到在平静的运河里几乎沉船,这笑话闹大了。

  本来就一肚子气恼、难过,再经公孙英一骂,懊丧就不用说啦!急得快要吐血。

  “船漏了也不能全怪我呀?”青蛟羞愤地叫:“船是新船,河下是泥底不会撞礁,天知道怎会来次大漏?怎能怪我?”

  “你姓得不对。”公孙英存心呕人。

  “我姓又姓错了?”

  “姓沈的就不该吃水饭。”

  “什么?少庄主……”

  “沈又读沉,沉没的沉,你懂不懂?你姓沈的驾船,不沉船才有鬼。”

  青蛟简直哭笑不得,青脸膛变成了紫青脸。

  “算了算了。”慑魂妙剑出面打圆场:“沈兄,到底该怎么办?”

  “等水泄尽,再补漏应急,到淮安府再进厂大修。”青蛟气得直跳脚:“他娘的!看来我真该改行了,沈五湖,真真可能沉入五湖死翘翘。”

  “舱里的行李完蛋了。”一名舟子摇头苦笑。

  “先搬出来再说呀!混球!”青蛟可找到出气的对象了,向众舟子大叫大嚷:“快搬,清舱,站在一旁光瞪眼干什么?你们这些混球,白痴!”

  “咱们先找地方休息,总不能在这里等这些饭桶修船。”公孙英指指前面的市集: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

  “好像是古渎集。”一名大汉说:“这地方我好像走过,是一处小市集,恐怕,恐怕……”

  “恐怕什么?”

  “恐怕没有地方休息,市集太小,没有旅舍供旅客歇息。”

  “小食店总该有吧?没有的话,找一家象样的宅子借地方歇息。”

  搬舱、补漏,可不是一两个时辰所能办妥的。除了十四个船上的伙计之外,二十二个高手进了市集,果然找不到旅舍。

  最后,在集南近河处,找到了一家有两进院的大宅安顿,不管宅主人肯是不肯,摆出霸王面孔,毫不客气的占住了中院的正房。

  主人是一双姓陈的老夫妇,子女皆在府城开店,留下一双年老花甲开外的老夫妻看家,怎奈何得了这群凶神恶煞?

  干脆闭上后院的厅门,不再理会住在前面的人。

  安顿毕,在河湾修船的沉船主,派人前来禀报结果,令众人大吃一惊。

  船是被人用铁器凿开船底,撬坏了五块底壳板,五个大洞分布整个船底,难怪进水的速度惊人。

  修,必须更换整个船底,等于重造了一艘船。

  是什么人凿船?何时凿的?怎么查?

  公孙英愤怒如狂,立即派人北上府城,南返平桥镇找恨天无把,调查古渎集附近的可疑人物。

  他自己坐镇陈宅,静观其变。

  府城和平桥镇相距一样远,这一住下来,就走不了啦!

  依慑魂妙剑的意思,是先雇船到府城再说。但公孙英在愤怒中,坚决表示要在此地彻底清查凿船的人,这口怨气非出不可。

  天一黑,小市集便静悄悄,家家闭户。

  黑寂寂,运河中,桅灯往来不绝,夜航的船只悄然而过,谁也懒得理会岸上的事,即使发现有事故,也不会停下来过问。

  晚膳毕,中堂点起灯火,几个首脑人物在堂中品茗,商讨今后的行止,以及研讨凿船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,希望能找出合理的结论。

  身在客居,这些人仍然保持警戒,毕竟是有组织的江湖人,照例派人巡风守夜。

  院子相当大,栽了一些花木,由于乏人照料,显得杂乱凌落,杂草比花更繁茂。

  厅廊挂了一盏灯笼,亮度蒙眬,风一吹,灯笼轻晃,花木的阴影也随着摇曳,真有点鬼气森森的气氛。

  那位担任守卫的人在阶下,就不肯往前走远几步。

  不是这位仁兄的胆气不够,而是没有往复巡走的必要,只要守住厅前廊,就可以看清四周的景况。

  有人从两厢的走廊接近,也看得一清二楚。

  近东厢的院墙旁,长了一株老梅树,枝叶繁茂,梅实累串。站在厅阶下,只能看到一丛树影。

  似乎,树下多了一团黑。

  担任警卫的大汉相当机警,武功当然也不弱,目力更是超人一等,远在四五丈外,居然看到了树前的怪黑影。

  起初以为是眼花,定睛再看,怪,黑影似乎已经在这眨眼间,离开了树下,似乎接近了八尺左右。

  不是眼花,确是黑色的人影,在蒙眬的柱灯下,黑得像一团漆,黑得令人毛发森立。

  是一个披发的黑衣女鬼,全身黑黝黝,而面孔却白得吓人,披散的黑长发在苍白的面孔前飘拂不定,下垂的双袖长及地面,宽大的黑长裙更是迤地近尺。

  绿色的鬼火乍明乍灭,就在这一闪一灭之间,大汉看清了女鬼的蒙眬面孔,黑色的大眼圈大得离了谱,口中露出白森森、又长又尖的牙齿。

  人在陡然震惊中常会发出不受意识控制的举动。

  一个久经历练的江湖人,对鬼的观念要比平常的人淡薄,但在内心深处,仍有潜意识隐伏。

  “有鬼!”大汉下意识地狂叫,扭头奔跑上阶,到了门廊下。

  厅堂中正在谈论的七个人,变色而起。

  袖里乾坤古建阳一掠出厅,“啪”的一声给了大汉一记耳光。

  “见你娘的大头鬼,是在何处?”袖里乾坤揪住大汉的襟口沉声骂。

  “那……那边……梅树下……”

  夜风萧萧,林疏影动,很可能乱了视觉,将树影看成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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