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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八


  江怀忠醉得人事不省,醒来时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只感到头重身沉,天旋地转喉间发苦本能地叫:“水,水,我要冷的水。”

  他想挺身爬起,手一掀棉被,只感到寒气侵骨,情不自禁打一冷颤,又往被里钻,被子里暖和多了。

  他嗅到了熟悉的脂粉香,手触到身旁一个温暖腻滑的胴体。再一摸,咦!触手处竟然是女人的胸膛,不用多想,一摸便知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。

  接着,他发觉自己也是一丝不挂。

  他记起自己是在冯大爷的船上喝酒,男男女女一而再与他干杯。一想起冯大爷,他打了一个冷颤,酒醒了一半。

  冯大爷,这位嘉兴府的土混头地头蛇,巧取豪夺无恶不作的恶棍,拥有众多打手横行乡里的毒蛇,结交官府心狠手辣的豺狼。

  嘉兴府的本分人家,谁不把这畜生看成毒蛇猛兽?

  但他,却在冯大爷船上作客,而这艘荡湖船的粉头小桃红,是冯大爷的相好。

  “糟了!”他想。

  作客有作客的道义,他竟做了入幕之宾,反客为主睡在女人的床上,大事不妙。

  “咦!你……你是……”他推动着裸女问。

  裸女醒了,用鼻音嗯了一声,软绵绵地说:“睡吧,外面好冷。”

  裸女像一条蛇,缠住他了,肉体一接触,他气血浮动,又忘了身外事啦!也成了一条蛇,发出了兽性的呻吟。

  天亮了,他头脑昏昏沉沉地醒来,一看床上的同床人不见了,他自己仍然是赤条条地睡在床上。

  当然睡处没有床,而是睡在舱板上铺设的锦衾绣被中。

  进来了两名侍女,端来了盥洗用具,漫声笑道:“江爷,日上三竿啦!该起来了。”

  他仍在迷糊中,手伸出被外问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

  一名侍女拉开窗,日光透入。

  她看了看天色,说:“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,快到清明了吧。嘻嘻!江爷真是贵人多忘事,奴家是桃红姨的丫头小芝兰哪!记不得了么?”

  他从窗口向外望,船不在码头上,而是泊在干枯了的芦苇中。

  “这是什么地方……”

  “这是鸳鸯湖南岸嘛,西面距江爷的宅第不足一里地。”

  “咦!冯大爷呢?”

  “冯大爷五更天已进城了。”

  “哦!昨晚谁在此地陪我?”

  小芝兰羞郝地一笑,说:“江爷怎就忘了,昨晚冯大爷十分大方,他将绮秋姑娘留在船上伴你……”

  “什么?”他吃惊地叫,挺身坐起。

 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绮秋姑娘刚从杭州来,而且是清倌人,身价甚高,冯大爷竟大方得将人让给他,岂不是太阳从西山升起来一般奇迹?

  “绮秋姑娘呢?”他追问。

  “一早就回城去了,要不要奴家去找桃红姨来伺候江爷洗漱?”

  他心事重重地找衣,惑然地自语:“怪事,我与冯大爷无亲无故,平时难得一见,素无交情他……”

  “你们是意气相投的赌友与寻芳客,怎说素无交情?”小芝兰问。

  “他……”

  “他大概在午牌左右可以带人到尊府清点接收。江爷不必急于前往,早着呢。”

  “什么?他带人到我家?这……”

  “嘻嘻!江爷,不是我说你,你这种赌法,即使有金山银山,你也赌不了几天的,醉了的人怎能如此狂赌?”

  “什么?你说我昨晚上……”

  “你把尊府押银子五千两,骰子投下去,可怜,说摆嘛,也摆不了那么巧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么二三,豹子。”

  “你到底在说什么?”

  “你将宅院输掉了,立下了契约,盖了手模脚印,三天内不还五千两银子,宅院押断。中人是冯大爷的五位赌友。”

  江怀忠如遭雷劈,惊得赤条条地一蹦而起,骇然地狂叫道:“胡说!我……”

  “咦!江爷是忘了不成?”

  “天哪!这……这事从何说起?”他软倒在地叫。

  小芝兰出舱,带门时说:“冯大爷说你够朋友,他也够情义,所以将绮秋姑娘陪你一宵。你这一宵嘛!整整五千金。”

  “不!不!天哪,送我上岸。”他发疯般狂叫。

  船回到码头,他像个丧家之犬,奔向街尾的一间木屋,那是冯大爷的磕头爪牙坐镇处。

  不久,两名泼皮伴送他上船。

  东湖与南湖有水道相连,放鹤洲在东湖的西岸,据说是唐朝的大儒裴休放鹤处,也就是陆宣公放鹤处,不知是真是假。

  冯大爷的宅院并不宏伟,是一座三进的大厦而已。一进门,厅上高坐着满脸春风的冯大爷,堂下是八名青衣大汉抱肘而立。

  冯大爷哈哈狂笑,向脸色苍白抢入的江怀忠抢先发话道:“江老弟,怎么啦?不在温柔乡中享福,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?不用谢我,那小妮子心肠软,她看上了你,自愿与你结这一段情缘,你老弟获美人青睐,艳福真不浅呢。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江怀忠上气不接下气,激动地叫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  “哈哈!昨晚一场豪赌,兄弟承让,承让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?你……”

  “什么?你问我什么意思?你听清了,是你借酒壮胆,提出赌一场……”

  “住口!我根本没跟你赌……”

  “哼!原来你是来赖账的。”冯大爷沉下脸说。

  “昨晚在下被你们灌得一塌糊涂……”

  “呸!你江怀忠是什么东西?你不上大爷的船要求豪赌,大爷还不屑与你下注呢。好一个醉得一塌糊涂,五个证人与四位姑娘,亲见你写下欠条押据,捺了手模打了脚印,你难道也醉了么!哼!”

  冯大爷沉声说,从怀中取出押据扬了扬,又道:“宅院押银五千两,大爷并不想要你那栋破房子,有三天期限,舍不得房子,你去找银子取回押据,大爷不与你计较,出去吧。”

  “押据是假的,不是我立下的,我要看看……”

  “唷!你想得真妙,你正要赖账,将押据三把两把撕掉往肚里吞,我这五千两银子岂不是掉下海了?要看可以,咱们到衙门里看去,去秀水或者嘉兴公堂,冯某一概奉陪。来人哪!将他赶出去!”

  江怀忠快急疯了,狂叫道:“天哪!你……你这不是要将我迫死么?你……”

  “你死是你的事,你死了,房子仍然是我的,你去死好了。”

  “天哪!那座房子已经不是我家的了……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五天前已经卖给赐福坊的温老爷子,一千两银子卖断了。”

  “砰”一声响,冯大爷一掌拍在桌上,怒叫道:“混账!卖断了的房子,你为何用来押赌?你不要命了,你把大爷看成什么人?瞎了你的狗眼!”

  “天哪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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