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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瑞峰山在城东北三四里,也叫马鞍山,与鸡笼山相邻,是本府的主山,也是城郊群山中颇为突出的山。

  山西北与鸡笼山交界的山麓下,是曾经在中原闯荡多年,返家重拾庄稼的铁掌罗广孝罗五爷的农庄所在地。

  铁掌罗广孝年仅半百,返家种庄稼不足十年,可说与江湖并未断绝往来,但不能说不生疏,到底十年不外出,对江湖事已颇为陌生了。返家的前三年,他曾在城中设馆授徒,希望找到几个有根基的人传以绝学,可惜佳子弟难寻,最后只好放弃,因此他也被人称为武师。

  他的祖茔位于白鹤山的西北角,相距也只有四五里。墓园在一道山脚之下,东向,后面的山丘像五条龙拱卫着墓园。本来,白鹤山本身就有不少神话。据说在晋朝时,望气者说此山有异气,当局便派人挖断气脉,有两只白鹤从土中破空飞去,因此称为白鹤山,那儿便筑了一座白鹤山房以便镇压。这些神话局外人听来好笑,但那些迷信的人却认为是神迹,迷信风水的人甚多,信鬼神的人更是言之凿凿,并不好笑。

  罗五爷久走江湖,并不太相信风水,但别人要强买他的祖坟,要他将祖坟迁葬,这简直欺人太甚,不象话,除了拼命,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。

  自古以来,为了风水而械斗的事层不不穷,即使放牛践踏别人的坟山,也可能惹起滔天大祸。何况要强买别人的祖坟?罗五爷不出来拼命,那才是天下间最不孝的子孙,除非罗家的人已经绝嗣,不然这块地绝不会让人拿走的。

  罗家的庄院约有十余栋房舍,四周种了刺竹作为村篱,只留前后两座村门,村门一关,连老鼠都钻不进村去。这种刺竹密密麻麻,又粗又高枝浓刺硬,是最好的藩篱。

  罗家正在戒备中,风声紧急,一夕数惊,五爷已经报了官,可是买主的姓名并未查出,府中根本没有叫申苏的人,无从查起,这件事一直就在拖。

  罗五爷当然知道事态严重,十万火急的求救书信已向四方传出。可是,能够平安到达罗家的人,几如凤毛麟角。

  这天一早,村门的小径中,遗下两个生前曾受烙刑的尸体。

  罗五爷在子侄的陪同下,前往验看尸体。这位爷生得方脸大耳,年已半百,但未现老态,留了黑油油的五绺长须,颇具威严。

  尸体除了嘴都被烙焦之外,面貌清晰可辨。罗五爷一看尸体的相貌,不由心中一凉,脱口叫道:“哎呀!是浦城的张老弟与建阳的鲁兄弟。”

  五爷的长子罗牧,是个英伟的青年人,切齿道:“爹,我们该出去找他们,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。”

  五爷颊肉抽搐,虎目中怒火在燃烧,但仍然能克制自己,不安地说:“目下敌暗我明,出去找他们谈何容易?”

  “看来我们的人已在途中受到截击……”

  “是的,我们可能已断了外援,断送了不少好朋友的性命,为父痛不欲生。”

  “牧儿出去请人,从外面与他们周旋……”

  “你能出去找得到什么人?”

  “牧儿想去弥岩陀找成师祖叔……”

  “住口!不许去打扰你师祖叔的清修。”五爷烦躁地说。

  罗牧叹口气,苦笑道:“爹,我们如果不请师祖叔出来,便只有坐以待毙了。”

  “儿子,你师祖叔已经忘怀了人世,人世也忘怀了他,你还能对他奢求什么?”

  “那我们……”

  “我们死中求生,等待一拼的机会,先把他们抬进去收殓,快!”

  “爹,不报官?”

  “报官?恐怕冤伸不了,咱们还得打人命官司。”

  处理停当,已是巳牌时分了,罗牧带了一名仆人,悄悄出村扑奔府城。

  刚绕下山麓,路旁树林中一声长笑,窜出三名蒙面人,劈面拦住去路,其中一人狂笑着叫道:“哈哈哈……原来是罗小狗,咱们以为你们姓罗的老少都死在村中了哩!今天总算等到你了啦。”

  罗牧明知出村便有危险,因此带了腰刀,一看对方有三个人,火速向仆人低叫:“引他们退,捉一两个活的问口供。”

  刚退了三五步,身后传来了可怕的怪笑,声如枭啼。

  两人吃了一惊,转身一看,只觉心中一凉,不由暗暗叫苦。五名蒙面人已堵住了退路,三人佩剑,两名佩鬼头刀,五双怪眼厉光闪闪,站在身后半弧形排开,五个人都在桀桀怪笑。

  前三后五,身陷重围,除了向前夺路之外,别无他途。

  中间的蒙面人穿一身蓝劲装,蓝得有点阴阳怪气,用阴阳怪气的声调说道:“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要硬闯进来,你真是罗大少爷么?”

  仆人先撤刀,低叫道:“少爷,进城方有生路,冲!”

  罗牧把心一横,说:“随我来,我开路。”

  他拔刀一声怒啸,向前疾冲。两名蒙面人也用刀,单刀左右一分,拦住道:“来得好,大爷建此首功。”

  双方闪电似的接触,刀光疾闪,“铮铮铮”三刀相接,暴出一丛丛火星,双方皆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,贴身相搏拼个你死我活,但见人刀俱合,凶险万分。

  仆人突然疾冲而入,刀影乍合,从罗牧的身后闪出,恰好切入右面蒙面人的左胁侧,刀锋斜掠。“噗”一声响,左面那位蒙面人突然摔倒在地,胁下血如泉涌。

  同一瞬间,第三名蒙面人抢到,钢刀一闪,削掉仆人的头巾,顶门发结随刀而飞,被砍掉一层头皮。

  罗牧恰好到达,腰刀挥出,但见刀光一闪,第三名蒙面人一刀未将仆人砍倒,招尚未尽,脑袋便被罗牧砍下来了,尸身仆倒。

  “铮!”仆人得罗牧接应,也回身接住了第一名蒙面人砍向罗牧的一刀。

  主仆俩互相策应,说快真快,两照面间,便放翻了两名蒙面人。

  后面的五名蒙面人飞扑而上。中间那人到得最快,剑如长虹经天,“飞星逐月”身剑合一猛攻刚站稳的罗牧。

  罗牧一看对方攻来的声势,不由心中一震,赶忙扭身扑倒避招,想向侧滚。晚了,剑已跟踪下搏,剑气压体。

  正危急间,眼看生死已决,喝声传到:“要活的!”

  下搏的剑虹一顿,罗牧抓住机会在上体着地的剎那间,挥刀急架下刺的剑虹。

  “铮!”腰刀砍中了下刺的剑虹。

  罗牧只感到一阵可怕的震撼力从刀上传来,虎口倏被震裂,刀立刻脱手,化为五六段碎铁,向四面崩散。

  剑虹下射刺向他的右肩井,他毫无闪避的机会,滚动的力道亦已完全消失。

  “我完了!”他心中狂叫,眼睁睁在等死。

  蓦地刀光卷到,仆人从蒙面人的左侧切入,连人带刀撞上,拼命救主,以两败俱伤的不要命打法抢进,迫蒙面人撤招自保。

  果然有效,蒙面人舍了罗牧,信手拂到,“铮”一声暴响,仆人的刀断成三段,手中只剩下三寸锋刃,救了罗牧一命。

  剑虹拂过仆人的下颚,鲜血一涌。

  “哎……”仆人狂叫,飞退丈外。仆人的顶门先前已被削去一层头皮,满头满脸是血,再中下颚的创口,狼狈可知。

  “咦!”蒙面人讶然叫,被仆人这种拼命的打法所惊,手上一慢,未能及时追袭,仆人方能平安脱身。

  仆人退出圈子,立即大叫:“少爷快走,我断后。”

  “并肩……”罗牧叫。

  “快走……啊……”仆人狂叫,胸口挨了一剑。

  罗牧心胆俱裂,大吼一声,赤手空拳冲向重重剑网。

  仆人奋勇一跃,厉叫道:“少爷快……逃……嗯……”

  仆人舍命救主,向剑网中跃入,剑立即刺入仆人的胸口。

  罗牧扭头飞逃,他已无能为力了,再送上一命也是枉然,他不走仆人死不瞑目,他必须留下性命继续与凶手们周旋。

  六名蒙面人衔尾狂追,眼看难逃大劫。

  绕过山坡的树林,前面出现了一群向此地走来的村夫,有人大叫:“有强盗杀人……”

  “捉强盗哪!”有人跟着叫。

  蒙面人一怔,不再追逐罗牧,互相一打手势,从容退去。

  罗牧全力狂奔,冲过人丛,像是脚不点地,一口气逃近城门口,再也支援不住了,倒在城根下喘息。

  久久,他缓过一口气,怆然地叫:“我必须去找师叔祖,那些使剑的蒙面人可怕极了,爹也绝难接下一击,只有师叔祖也许能对付他们。”

  他整了整衣衫,拭净手上的血迹,一咬牙,入城而去。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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