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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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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衢州尚有两日水程,船夫们必须在此地采购食物,因此明早开船要晚些,采购须明早个理了,城门即将关闭,目下已来不及采办了。 晚膳毕,天色已晚,船伙计回来了,带了济安堂药房伙计的口信,说东主诸葛照已经外出,约三天后方可返店,口信已记下留交云云。 柏青山反而放了心,没有人前来打扰,最好不过了。 他却不知,诸葛东主不是不在家,而是药房中出了纰漏,几名店伙是三天前已换上了人,对外表示东主不在,其实已被软禁在屋中失去了自由。 坐在舱面进食的船夫大感诧异,下首第一艘船,怎么竟解缆驶走了?天色已黑,驶往何处去呢? 接着,一艘客船从对岸的溪西镇疾驶而来,熟练地插入留下的空隙,补上了原来的船位,真巧。 一夜之间,水陆两地群雄毕集,各自为计,安置了各式各样的陷阱,看谁获得禹大嫂一家的擒捕重赏,最重要的是当然柏青山所携带的十万金珠。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半点不假。 二更末三更初,中洲近北面的草坪中,气氛有异,鬼影幢幢。这座洲秋冬水线面积扩大,杂草丛生,夜间只有渔舟偶尔泊靠外洲中罕见人迹。 北面席地坐了二十余名老少,不言不动如同死人。附近有五六个黑影不住徘徊,像是把风的人。 溪西的浮桥头出现了五个人影,鱼贯而行,神气地踏入洲中,向北直奔草坪。相距十余丈,其中一人发出两声唿哨,继续前行,每个人都穿了百衲黑袍,掂着一根打狗棍,背了叫化装。 五人在南首五六丈外一字排开,为首的人抱拳一礼,朗声说:“绍兴焦廷,应约而来,哪一位是青面兽安东海?” 二十余名席地而坐的黑影,起了一阵骚动,互相窃窃私议,似乎对这位自称绍兴焦廷的人颇感意外。皆因这位姓焦的语音,极为刺耳,土音极浓,速度快。有些人根本听不懂,叽叽咕咕十分别扭。 再就是五个人在星光下,依然看得清晰,虽全都是乞丐打扮,但男女难辨,只可从发髻中分辨男女而已。 二十余名黑衣老少分为三拨,右边为首的黑衣人一怔,哼了一声站起死盯着中间为首的人,用老公鸭似的嗓音不悦地问:“安兄,你怎么把贼丐也约来了?” 安兄是个年约半百,留了山羊须的人,正是浙江著名巨盗青面兽安东海。这位绿林大豪为人机警、凶残、贪婪、暴戾,凶名昭著,威震全浙,因为他经常带人远出数百里外作案,飘忽不定劫掠时杀人如屠狗,官府无奈他何,狡狯贪残人见人怕。 青面兽淡淡一笑,说:“郑兄、焦兄他们是从严州府跟下来的人,咱们不能不请,对不对?” 贼丐焦廷重重地哼了一声,仍然用他那难以听懂的口音问:“秃蛟郑闻达,你不服气是不是呢?” 秃蛟哼了一声,不屑地说:“郑某没有服气或不服气,就是不耐烦。” 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 “郑某不与丐户的人打交道。”秃放大声说。 丐户,也称怯怜户,俗称堕民。这种人据说是宋朝罪俘的遗裔。元人入主,把他们编为怯怜户。大明定鼎之后,他们并未受到公平的待遇,编为丐户,生生世世不得翻身,列为贱民。他们居住的地方,俗称惰平巷。即使是小姓人家(即奴婢已赎身除去奴藉的人),也不屑居住在惰平巷。这些人不与丐户以外的百姓通婚,不许考试,当然不许做官。 名列丐户,但并不一定做化子,但只许执贱役,连做生意也不许可,种田更不用说,大明皇朝除了做官的贵族,种田的农民是上等人。 贼丐焦廷勃然大怒,厉声道:“大爷杀起人来,可不管被杀的是啥玩意。你出来,狗东西!焦大爷今晚上要教训教训你。” 秃蛟郑闻远哼了一声,阴森森地说:“你既然找死,大爷成全你就是,你这贱狗!大爷要剁碎你这王八!” 贼丐左首跳出一个矮身材的人,像女人的嗓音叫:“焦廷,退回去,老娘来拆了这狗群的秃头狗。” 秃蛟右首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,迎上狂笑道:“原来是母大虫焦老娘。哈哈!我黑鹰公孙明骨头发痒,倒想请你替我磨磨痒呢,你就来吧。” 丐户男的称隋平,女的年长称老妪,小姑娘称鳗线,这都是轻视谐谚的称呼,丐户们日久成自然,不以为逆。 双方正待冲上,蓦地南端人影急掠而来,八条人影掠走如飞,领先的人在五六丈外便扬声喊叫道:“喂!怎么回事?我水鬼钱江赶上了么?” 八人在西南角占了一角,一字排开,四男四女,全穿的劲装带了兵刃。 青面兽左首的另一拨人中,为首的人一蹦而起,大叫道:“见鬼!青面兽,你不是故意侮辱咱们么?” 青面兽徐徐站起,冷然道:“鱼鹰洪江,你阁下说话不是太随便了么?” “笑话,洪某说话郑重得很。” “那你意何所指?” 鱼鹰哼了一声,大声说:“你把九姓渔户也弄来了,是不是把咱们也看成贱民?” 九姓渔户,他们的地位比丐户更为凄惨,不但名列贱民,而且根本就不许他们住在陆地上。当年元末天下群雄并起,逐鹿中原,朱元璋削平群雄,建立大明皇朝,登上了皇帝的宝座。当削平群雄时,死伤最惨的战役是鄱阳水战,与以武昌为基地的陈友谅大军会战鄱阳,朱元璋本人也几乎丢掉老命。因此,登基后,将陈友谅的一群死党全部遣往偏远地区,贬在船上不许在岸上居住,列为贱民,永世不得翻身。 那些话说不上去的人,渐渐走上了邪路,这就是以后所称的“茭白船”,妇女沦为娼妓。朱皇帝是贫民出身,得了江山,制造出一批贱民,报复之惨,委实令人胆寒。九渔户只能自通婚姻编户列管,平民百姓皆不敢与他们往来。 水鬼钱江赫然震怒,正待纵起,左面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一跃三丈,六十斤的大三股托天叉风雷俱发,猛扑鱼鹰洪江。 鱼鹰抓起带了钩的铁篙,火杂地迎上。 “当”一声大震,托天叉震开点来的铁篙,猱身抢入,一叉刺出,并发出一声乍雷似的怒吼着。 “当!”铁篙拨开叉,一篙反扫立还颜色,功力悉敌,同是重兵刃,同样劲道千斤,谁也不肯认输。 第三批人影掠到,领先的人拔出霸王鞭,突然射入挥鞭扑上。 “当!铮铮!”暴响乍起,火星飞溅,罡风似狂飙。 人影乍分,鱼鹰被震得飞退八尺,使叉的人也侧飘近丈。 抢入解围的人捧鞭屹立,神定气闲地喝问:“怎么回事?是不是火拼?” “霸王徐祥!”有人讶然叫。 青面兽对那些反脸动手的人不加理会,也不打算阻止他们拼命。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,站起身说道:“徐兄来得正好,山海夜叉陈道明与鱼鹰洪江一言不合,打起来了。” 徐兄收了鞭,道:“人还没到齐吧?自己鬼打鬼殊不值得。安兄,来了些什么人?” 青面兽替徐兄引见了,徐兄却冷哼一声,说:“安兄,今晚上来的全是些男盗女娼贱民,委实令人失望。” 水鬼钱江举步入场,厉声道:“你又是什么玩意?令尊九头狮徐永昌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而阁下霸王徐祥,也不过是一位收保护费的吸血虫而已。” 霸王徐祥仰天狂笑,笑完道:“好说好说,在下总算不是贱民。” 水鬼钱江怒火如焚,大吼一声,分水刺走中宫探入,急步枪进。 霸王徐祥一鞭斜回,“铮!”一声崩开分水刺,立还颜色,一鞭斜扫而出,斜身欺进切入,鞭动风雷发,力道千钧。 水鬼钱江知道厉害,斜飘八尺,左闪重新探进。 青面兽安东海不再懒洋洋了,哼了一声沉喝似乍雷道:“住手!你们怎么啦?” “铮!”两人又拆了一招。 青面兽举步走近,怒喝道:“你们要在下插手相阻么?收招!” 两人这才两面一分,怒目相对勉强停手。 这时,南面接二连三来了四批人,纷纷赶到各占一角,有人问道:“怎么回事?是分红不均而冲突么?” “胡说八道。”另一人大叫。 看情势,听话意,便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,彼此既非朋友,也不是敌人,而是一群由青面兽出面邀请聚会的乌合之众。 青面兽大踏而出,到了场中心,冷然扫视中间仍想拼命的人一眼,再冷然转身四顾,久久方朗声说:“我青面兽安东海立足金华二十年,承蒙各方朋友看得起兄弟,不管是途经本府或者是至敝地生根的朋友,总算瞧得起兄弟,事先打招呼亲近亲近,兄弟深感荣幸。这次杭州来了一家姓禹的寡妇,与一位携有十万金珠的姓柏年轻人。这一来,兰溪便成了龙腾虎跃之地,风雨满城。” 他语声一顿,再次冷然扫视了四周的群雄一眼,干咳了两声,又道:“按江湖道义,咱们这些人如果守江湖戒律,不该向孤儿寡妇下手。” 左前方一名黑衣人大叫道:“我反对。” “阁下反对什么?”青面兽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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