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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妙笔生花距白马观约里余,碰上了要命的天神。今晚,远在观外围两里地,草木丛中就有鬼怪潜伏,可知白马观的警备,比往昔更坚强了。这个黑影,可不像妙笔生花一样偷偷摸摸,而是大模大样穿林排草而行,直叩警备森严的防卫网。江湖朋友夜间活动,通常穿了紧身的夜行衣,行动比较轻快俐落。但这个黑影却外穿一件灰褐色的披风,身上似乎没带有刀剑,走动时披风飘飘,相当神气。接近一排树丛,树丛内突然传出一声鬼啸,接着鬼火迎风飘浮,雾气涌发。黑影毫不介意,步伐稳定,直向树丛大踏步接近。五丈、三丈……连声鬼啸,林缘突然出现两具惨白色的直立骸骨。上面的髑髅极为吓人,眼洞中绿焰闪烁。骸骨直立在薄薄的雾影中,四周鬼火飘浮,星光下看得真切,真会把胆气不够的吓死。但黑影一点也不吃惊,泰然止步。

  星光下,这个黑影也相当吓人,戴了有花纹的头罩,露出脸部五官,但脸上也画了彩纹,似乎比真的鬼还要吓人。灰褐色的披风长及地面,夜间看是黑色的,站直立后看不见手脚,花纹头加上一座直筒巨柱,人不像人鬼不像鬼。鬼碰上了鬼,面面相对。雾气渐浓,空间里荡漾着草霉气息。一个鬼与两具骸骨相对而立,谁也不肯先开口。两具骸骨其实不是真的,只是两个穿了黑衣戴了黑头罩身前身后加绘骨骼白漆形象而已,如不走近,很难发现真象,胆小的人心中有鬼怪,一看便吓了个胆裂魂飞,那有勇气细察?半刻,双方不会移动分毫。又片刻,黑影身后有异物暴起,像头夜枭飞起,猛扑,飞行无声,扑势空前猛烈。

  黑影像是背后长了眼,突然向下一挫,快极,像是突然幻化入地隐没了。扑击的人浑身黑,黑头罩只露出五官,如果往草中一伏,必定形影俱消。双手各握了一柄短手钩,是洞庭各江放木排的人所使用的整木钩,挨一下不死也残。一扑落空,双钩无用武之地,身形疾落。黑影突然在原先消失隐没处重行升起,恰好出现在使钩人的身后,左手一掌虚空拍出。使钩的人双足还没落地,身形突然再向前平飞八尺,砰一声大震,仆倒再向前滚翻,直翻至两具骸骨的中间方行停止,立即痛苦地呻吟挣扎。黑影仍站在原地,不言不动,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。林中传出一声轻咳,缓缓踱出一位戴了九梁冠,穿了法衣的老道,背上有剑,手中有拂尘。两具骸骨向两侧移开,让老道与黑影面面相对。

  “无量寿佛!”老道装腔作势持拂稽首:“请教,尊驾是第几位报应神?”黑影似乎吃了一惊,沉默片刻。“如果岔道所料不差,四海报应神四位大驾,皆已光临沣州了。”老道再次稽首:“白马观在一个月前,已经准备好恭候诸位的大驾,没想到事先未获丝毫风声,尊驾便陡然出现,委实令贫道佩服诸位的神通。”

  “道长的神通更是广大。”黑影说话了:“竟然知道四海报应神要来,真是了不起。”

  “其实,与神通无关。”

  “道长能未卜先知?”

  “未卜先知,只能骗凡夫俗子。妙笔生花前来踩探,第二天贫道就查出他的身份,也认出他是住在松州客栈的罗山。知道身份,就可以查出与他落店的小姑娘是谁了。贫道的人在常德调查,江家秘密营葬的事瞒不了有心人,江家的儿子变卖田产散让家财,换宝泉局的官票,也不难查出。直至江姑娘出现在信阳州投奔八方风雨,贫道的人仍然从八方风雨的未死爪牙口中,获得正确的线索。所以知道江姑娘必定已经找到了四海报应神。”

  “唔!道长真有王霸之才,佩服佩服!”

  “贫道对四海报应神略有所知,对诸位的武功、习惯报应的方式、手段等等,不算陌生,算定诸位在最近期间,必已完成调查布置停当。果然所料不差,诸位总算发动了。”

  “呵呵!道长算无遗策,料事如神,可说已先立于不败之地,胜了一半啦!”

  “不然,诸位的武功深不可测,贫道有自知之明,并无必胜的把握。不是强龙不过江,贫道承认诸位是强龙。”

  “道长客气。呵呵!道长可否赐示仙号?”

  “贫道不虚。”

  “哦!玉清观主目下可在?”

  “敝师兄有事未能分身,他不在观中。施主,请教。”

  “四海报应神的老四,道长就叫我老四好了。四海报应神经常改名换姓,有千百化身,道长大可不必计较世俗的称谓。在下今晚前来,意在通知贵观主咱们的来意。四海报应神办事从不鲁莽冒失,从不以耳代目,事先一定详细调查,以免冤枉好人。商家、江家、罗家的血案,在下已经调查得巨细无遗,玉清观主建坛愚民,诈财杀人的罪证已证据确凿。明日正午。请他在城东南仙眠洲南岸,竹城的水竹居见面,不许带人前往,在下给他自辩的机会。道长肯将信息转告令师兄玉清观主吗?”

  “施主,肯听贫道的忠告吗?”

  “在下听得进逆耳忠言,请赐告。”

  “江湖谚语;破人买卖。如杀人父母;四海报应神多年来神出鬼没,不知屠杀了多少江湖好汉,未免太过份了,众怒难犯,诸位想得到结果吗?”

  “世间所有的人,结果只有一个──死。”报应神一字一吐:“谁也逃不出这个结果,道长也不例外,这不能算是忠告,但在下依然感谢。告辞。”

  “哈!你要走?”

  “是的,道长有何高见?”

  “恐怕你走不了,施主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你看。”玉虚老道用拂尘向左右一指。四面八方皆有黑影出现,鬼声啾啾。一声长笑,报应神的淡淡身影盘旋闪掠,乍隐乍现,时东时西,动时似逸电流光,出现时一顿即逝。叱喝声与暗器破风声此起彼落,片刻间,已失去报应神的踪影。追逐中,玉虚老道曾经获得一次用拂尘出招攻击的机会,但招发一半,目标便远出三丈外去了。报应神到底是从何方破围遁走的,谁也不知道。

  仅仅半夜工夫,有关的人,皆可以感觉出微妙的变化。尤其是武林人与江湖朋友感觉更为锐敏,已可明显地看出情势突然紧张起来。城南是平原,城西不远便是小山区,一条大道向西蜿蜒,是通向石门县与永定卫军区的路。十里外,是彭山,山下的彭山镇,是本州的七大武林世家的松州梁家所在地。十里外,是彭山,山下的彭山镇,是本州七大武林世家的松州梁家所在地。谁也不知道有关古松州的远古传闻,但附近山区的确生长着松杉一类树林。梁家的主人北陵快剑梁武的大田庄,庄后山坡生长着绵密的松林。庄北的听涛仰风楼,是主人款待宾客的地方,楼高三层,最上层有美仑美奂的雕栏画廊。山风一起,整座楼在势如万马奔腾的松涛中屹立,怀有雄心壮志的人,真想仰天长啸,壮怀激烈。

  巳牌左右,三楼的贵宾厅群雄华聚,十余名江湖极负盛名的男女佳宾,在主人的殷勤招待下,一面品茗清谈,一面等候午宴。北陵快剑梁武年约半百,在江湖道上颇有名气,在本城更具有权威,也是本州七大武林世家的第一家,声威远及洞庭湖南北岸、与州南的常德府各武林健者,多少维持着尚算良好的交情。不论文武,心态的情形大多有共同点。文人相轻,武夫相斥,似乎自古以来,很少有人跳出这坑人的枷锁。北陵快剑以豪杰自命,以沣州的土地神自居,对武朋友的心态,与一般武林人一样。地方上工于权术心计的人,正常的作为是远交近攻,以便保持自己的威望地位,这是正常的手段。近的地方上同道,尽量并吞;远道的外地高手名宿,保持友好的热络交情。不远不近的,像隔了一府的常德武林人士,则保持交情,维持和睦的往来,但以不影响自己威望为原则,超越某一程度,就必须采取行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了。

  妙笔生花罗昆与快刀江庭举,是常德的武林人士、与北陵快剑保持有礼貌上的往来,交情并不深厚。上次快刀江庭举在商家逗留期间,曾到过彭山镇拜望。但北陵快剑不在家。江庭举返家半途出事,梁家并不知道消息。在情理上说,他应该不知道。客室上座,那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绝无常明亮,像貌真有八分与白无常神似,身材高瘦,平顶的帽半掩住花白头发,穿一袭宽大的白袍,吊客眉三角眼十分惹人注目,身侧搁着的无常棒相当沉重。“明前辈。晚辈的确不知道四海报应神已经来了。”北陵快剑的话说得客气恳切:“晚辈不否认在沣州具有相当大的权势,地方上的英雄豪杰的确有大部分,卖晚辈三分账,但并不见得都听晚辈的,如果有消息,晚辈绝对不敢在诸位面前有所包庇隐瞒。晚辈极感困惑的是,诸位怎么可能在今天早上,同时得到报应神到了的消息?因而诸位不约而同枉顾寒舍,向晚辈要求提供线索,诸位是否可以点明一二以开茅塞?”

  “老夫今早洗漱时,有个冒失鬼在房外大喊大叫,说报应神已经抵达。”百绝无常阴森森地说:“等老夫追出,那家伙已经不见了。”

  “在下的消息得自店伙,”英俊的毒剑秀士欧阳大风说话的神态颇为傲慢:“那位送洗漱用具的店伙,说是二进上房有位旅客说的。等在下找那位旅客,他已经结账离去了。”

  “本姑娘是早膳后上街察看情势,在街口碰上一位巡捕,拦住一位混混盘问。”销魂一枝春柳红绡今天穿了绯色衣裙,薄施铅华,比昨天抵埠时更出色美丽动人:“那混混约四十出头,右颊上有条刀疤,说是昨晚碰上一个自称报应神的人,向他追问白马洲的去向。”

  “柳姑娘,你一定被个混混愚弄了。”号称江湖四霸天之一,绰号叫三眼灵官臧三官的人说:“四海报应神作案,事先必定暗中摸清当地的情势,这才有备而动的,岂有公然亮名号问去向的外行手法落在混混眼下?如果四海报应神如此拙劣。他们哪有今天?早就该在江湖除名了,怎有威胁咱们江湖同道的事发生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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