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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歪嘴柳七的金镯子易了主,结算下来,面前剩下两吊钱。他抹掉脸上的汗水,推出第二手牌,抓起骰子。

  “算了吧,老兄。”小伙子将两锭银子放入掌台合利的钱篮算作抽分,好意地说:“你那两吊钱提回家,还可以买三五斤酒回家喝,明天再来。”

  还有一手牌,当然他有权继续,不输光怎能甘心?

  “你还没有全赢。”他咬牙说:“好牌还在下面,今天不谈明天的事,押啦!”

  上下两门真够意思,打落水狗各下了一吊钱。

  这是说,庄家的两吊钱只够赔上下家,如果天门下注,你庄家如果接受,总不能脱裤子赔吧?

  歪嘴柳七下不了台,他只想赢小伙子的注出口气,又伸手在怀里拚命掏,最后掏出一只金指环,恨恨地往桌上拍。

  “四钱金子,你算吧。”他红着脖子说。

  “值银子二两,我用五两银子赌你的指环。”小伙子说,放下一块碎银,吊足了他的胃口。

  这后半手牌柳七走了运,通吃。

  现在,他也有了五两银子,一只指环,和四吊钱。

  如果现在不赌,拿回家过日子,好好的过两个月是不成问题的,买只鸡打牙祭,也不过百十文钱。

  小伙子打开了腰囊口,把金子银子往里面装,一面说:“算了,在下见好即收,承让承让了。”

  歪嘴柳七怎肯干休?

  赌鬼不输光是绝不会收手的,大手一伸,按住了小伙子的手,厉声说:“我柳七爷还没下庄,不错吧?”

  “咦!你……”

  “你给我走走看?”柳七凶狠地说。

  四周的人往外移,大概已看出风色不对。

  歪嘴柳七是汉中颇有名气的地棍,相识的人知道今晚不大妙。这家伙平时赢得输不得,输起来就六亲不认,虽不至于输打赢要,但也好不到那儿去。

  “好好,算你狠。”小伙子看风色不对赶忙见风转舵:“只要你有钱,在下奉陪就是。老兄,你是不光不休。”

  “赢了就走,洗牌啦!”柳七一面说一面洗牌。

  上下两家的人识相,一个个退出了。

  只有两人四只手在洗牌,最后庄家也露了一手漂亮的洗牌术。

  “好像只有你我两人了。”小伙子说,切出四迭牌。

  “两人就两人,照来不误。”歪嘴柳七歪着嘴说。

  “也好,免得多洗牌。”小伙子说,推出十两银子:“押你的台面。”

  “好。”骰子掷出了:五六。天门占先着。

  柳七牌上手阴阴一笑,心中兴奋得狂跳,天牌加么六,天七九,点子中最大的牌。第二手更妙,一对和牌。毫无疑问的,天七先攻,稳赢不输。

  天门亮牌了:屏风一对,吃定了天七九。

  歪嘴柳七脸色突然变得苍白,歪在一边的嘴在发抖。已经输掉一半了,老天爷保佑,第二手……老天爷不保佑他,天门亮出第二手是一对地牌,吃定了一对和牌。

  歪嘴柳七门前清。按理,他已经下庄了。

  “你不能走。”他神经质的大叫。

  “老兄,你已经没有什么好下注了。”小伙子泰然地说,笑得邪门:“你这一身衣裤,不值半文钱。”

  “我给你赌手指头。”歪嘴柳七真疯了,伸出左手的食指:“一个指头十两银子。”

  “我的指头已经够了。”小伙子说,开始收拾金银:“多几个岂不成了怪物?”

  “命你赌不赌?”歪嘴柳七突然大叫,声如狼嗥。

  “你的命,算多少银子?”小伙子不甘示弱反问。

  “二百两。”

  “开玩笑,老兄,买一个漂亮的大闺女,也要不了一百两银子。”小伙子嘲弄地说:“你看你能值一百两吗?”

  “一百两就一百两。”

  “你真要赌?”小伙子沉声问,不笑了。

  “真要赌。”歪嘴柳七摆出了泼皮态度。

  小伙子放下十锭银子,将其余的收好,伸手说:“好,一言为定,我摸牌了。”

  摸回两张牌,歪嘴柳七的情绪稳下来了:梅花一对。

  第二手两张,真他娘的见了鬼啦,一张长牌,一张板凳,加起来是瘪十。如果他拆开,那是一点九点毫不管用。

  小伙子的第一副牌开出来了,么四五点,加么六七点,七五一十二,刚好吃掉他的瘪十而有余。

  如果柳七想冒险,把梅花拆开,第一手仍然是输,一点对两点。他不想冒险,希望梅花一对能保住老本拚成和局。

  后手牌开出来了,小伙子是一对人牌,吃梅花绰绰有余。每一手牌都各高两级,歪嘴柳七输掉了老命。

  命输了可不是好玩的,不好玩就必须溜之大吉,反正小伙子好像不是汉中人,岂奈得他何?

  刚想钻出人丛,突觉衣领被人拉住了,本能地扭身出手格拨,甚至要出拳反击。

  晚了一步,脖子上像是扣上了一把巨大的铁钳,夹得他一身发僵,不由自主伸手狂叫:“哎……哎啊……”

  “你想逃走?给我跪下。”小伙子大声说:“输不起就不要赌,赌了就服输。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的,今晚你就得跟我走。明天,我带你上衙门,今后我要你死,你就别想活。”

  “放手!放……手……”歪嘴柳七跪下狂叫,他不敢不跪,脖子上的扣力和压力沉重如山,不跪不行。

  “真是自作自受。”有人在旁摇头叹息。

  “柳七,你就认了命吧,今天你们的赌是公平的。”另一个赌客说。

  “而且是你逼人家赌的。”第三位赌客说。

  “来,咱们接手。”第四位赌客坐上了条凳。

  “咱们走。”小伙子说,放手在柳七的臀部踢了一脚。

  歪嘴柳七已是浑身发软,头晕眼花,手上完全失去力道,双脚也不够硬朗,站都站不稳。

  脖子的余痛仍在,痛得脑袋欲裂,被小伙子拖死狗似的,拖出了赌坊,拖入黑暗的上元巷,到了一处不见天日的偏僻角落。

  不远处,风月地带隐隐传来窖姐们的欢笑声。

  歪嘴柳七却欢不起来,笑不出来,用近乎哀求的声调低叫:“饶……饶了我,我……出……出字据,把……把烧锅的卖……卖给你,她……她会替你迭棉被铺……铺床。我……我柳七……一无是处,跟着你反而是你……你的累赘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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