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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她是暗中追逐杨敏前往京都的。顺便追蹑四海牛郎。

  四海牛郎所加予她的侮辱刻骨铭心,她难以忘怀。

  可是,第一天就把杨敏追丢了。

  她认为杨敏必定前往京都,怎么知道杨敏反而回头重返顺德南下?

  她对杨敏所知有限,只看到表面的假象。

  杨敏也不想进一步了解她,使她对自己的美貌和才华产生怀疑,像她这种才貌双绝的美人,杨敏怎么会对她毫无表示?何况是她主动向杨敏亲近的。

  四海牛郎这位自大的大英雄,就对她展开暴烈的行动。

  也许,是心理出了问题:得不到的,就拚命去争取。

  她在设法争取杨敏,这个忽视她的大男人实在可恶。

  要否继续追蹑这个坏男人四海牛郎,她心中难决。追踪那个好男人,她必须向西重回大官道北上京都。

  恨在这里,爱在京都。

  选择爱呢?抑或选恨?

  问题是,恨就在这里,就在眼前。

  而爱,却远在京都,她触摸不到,甚至感觉不到,印象没有身边的恨强烈。

  人的惰性是:攫取身边容易到手的东西。

  向东或向西,她委决不下。

  小径有声息传出,她的反应极为敏捷,左手的护管套内,滑出一枚无影神针,滑入掌中完成待发状态,警觉地扭头回顾。

  她偷袭四海牛郎的爪牙,也防备被人偷袭,对任何征候也不敢掉以轻心,任何时候皆保持极端警觉,随时皆准备行致命的反击,反应极为敏感。

  小径旁的挡风行道树下,踱出一个背了包裹,须发如银的老人,红光满面,精神奕奕老当益壮,手中的黄竹杖,是江南制品。

  她对这位老人不算陌生,但也完全陌生。

  四海牛郎那时夜袭她家,这位老人神不知鬼不觉也在她家中现身,为杨敏以毒针反击、毙了毒针李三姑而喝采。事后这老人如何消失的,在场的人毫无所觉。

  “老前辈为何跟踪我?”她大感诧异,敌意消失了,扳鞍下马,将针纳入管套的插袋。

  “老夫以为跟着你,便可等到叫杨敏的小子。”老人拍拍自己的脑袋苦笑:“显然我这老脑袋瓜不中用了,料错啦!原来你们各方人马,你追我赶热闹得很,杨小子却不在其中,老夫又栽了。”

  “又栽了?”她笑问。

  她也是跟踪杨敏的,已经栽过一次了。

  “第一次在南京,三跟两跟就跟丢了。幸好没老糊涂,在浦口渡查出他往北走,在广平府才追上他。现在,又把他追丢了。”

  “老前辈为何要跟踪他?”

  她脸色一变,凤目中冷电乍现:“希望不是对他不利。老前辈,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。”

  “我知道,所以你追蹑四海牛郎。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老夫不算太老,闲得无聊,不时在外走走松松筋骨,看看天下众生相以免老怀寂寞。”

  老人倚老卖老,口气却不服老:“在南京偶然发现这小子在秦淮教坊区充大爷,在花船画舫与地头蛇大打出手,大闹赌坊一掷千金,勇悍如虎轰动秦淮风月场。老夫一时好奇,想摸清他是何方神圣。”

  “这与老前辈无关呀!他年轻……”

  “年轻最忌酒色财气,陷入太深,一定会沦入魔道。我看他不像个坏胚子,一旦沦入魔道,天知道日后会引起多大的江湖风暴?”

  “老前辈准备规劝他?”

  “这……他许想收他做门人,所以要冷眼旁观一段时日。必要时,老夫会……”

  “会制裁他?四海牛郎比他坏一万倍。”她愤愤地说。

  “四海牛郎声誉并不差,学坏是最近三两年的事。权势达到某一巅峰,便会争更大的权势,愈来愈好名好色,这种人多如恒河沙数。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,天下间能和他公平决斗而获胜的人,屈指可数,老夫还真奈何不了他。”

  “杨敏兄就整得他灰头土脸。”她得意地说。

  “所以老夫感到甚是奇怪呀!那天晚上老夫现身,用意是伺机支援他的。”老人直摇头:“他在秦淮风月区,凭的只是一身蛮力与硬拚敢拚的亡命气势占上风,怎么可能谈笑自若,把这位气傲天苍、功臻化境的未来江湖霸主,整得灰头土脸的呢?”

  “老前辈了解他多少?比方说,他的家世,出身……”

  “不知道,所以要暗中观察呀!那小子不会来了,老夫回头再找线索。”

  “他要到京都。可是,他在大屯镇失踪了。我爹有不少朋友,在真定朋友更多,已出动不少人手,留意他的行踪暗中保护他。所有的朋友,不论昼夜皆在路旁相候,就是不见他现身。我追到真定的营口村,这才转而迫蹑这位亡命无耻大英雄。”

  “那么,他不曾北上了。”

  “这……我到京都等他。”

  “唔!不对。”

  “有何不对?”

  “这小子可能遁回南京了。”老人自以为是:“他一定是准备到京都充大爷逍遥寻乐的,说不定有意前往皇帝在皇后街开设的教坊快活,在这里出了事,消息很快便会传至皇都。人怕出名猪怕肥;成了众所注目的人,他哪能快活得起来?说不定反而成了众矢之的,被京都的权贵把他弄入东西厂和内行厂快活呢!”

  “老前辈的猜测……”她意似不信。

  “不是揣测,老夫是就事论事。那小子一定溜回江南去了,老夫回江南等他。”老人不再多说,大踏步走了。

  她也不须到京都了,银牙一咬,上马向东飞驰。

  ***

  南京的徐州,大河南岸的历史名城。

  这“大河南岸”只是暂时性的,有时候,这座城会跳到大河的北岸去。

  那条孽龙似的大黄河,经常在这大平原上扭来扭去,一旦大洪水发生,那条巨大的河堤不溃则已,溃则河必改道,城在南在北,唯有天知道。

  这里是西楚霸王的皇都;禹贡徐州之城;古大彭氏国。

  除了水患之外,它是兵家必争之地,每一次大小战争,这里都会血流漂杵,尸横遍野,房舍起了又烧,烧了又起。

  交通四通八达,田地一望无涯。冬天冷死人,秋老虎会热得人的皮都会烤焦;夏天大平原没有一丝风,热浪往城里涌,城里的市民,觉得像是住在烤炉里;这就是当时大明皇朝正德末年的南京直隶州徐州。

  已经是七月天,正是秋剥皮时节。

  从南京凯旋陆续北返的军队,走陆路就从徐州经过,交通拥塞的状况,比京师顺德府更糟,因为车马要从城北渡过浊流滚滚,宽有四五里的大河,十余艘大小渡船,根本不可能一天把一卫兵马渡过河。

  这十几年来,镖局成为新兴行业。从前,谁也不知道镖局是啥玩意,请人保护人货的安全,必须雇请一些年轻力壮,会舞刀弄枪称为打手的人,沿途护送但概不保证风险,用性命巴结看谁幸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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