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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二


  一天、两天、三天,风平浪静,南京没有惨烈的事故发生。

  第四天午后,两个挂剑书生出现在江东门。

  江东门的城门楼附近,其实已形成小市集,没有城墙,大街小街相当零乱没有章法,也就显得杂乱,算是南京外围的市镇。

  外城的十六座城门,环绕南京全程一百八十里,有一半以上已经形成镇市,有些本来就是市集。

  江东门可能是最繁荣的市镇,设有江东驿和江东巡检司卫门。巡检是正式的地区治安首长,是真正的官,官阶是最起码的从九品,但毕竟仍是官。

  巡捕是所谓胥吏,最低的甚至只能算丁役,毫无地位,处境可怜。一个巡检老爷,可随地区的大小而增减所属的巡捕人数,却不能直接指挥县衙监狱的巡捕。

  巡捕通常分两种,马快和步快,所以也称捕快。但在南京的大半地区,没有马快而改为舟捕,乘船,船称为哨船。

  妙手金刚是江宁县衙的捕快头头,不受江东门罗巡检的直接指挥,但碰上了仍得听命于罗巡检,所以妙手金刚除非有其必要,不然就避免到江东门走动,看罗巡检的白眼,更不想去接受驱策。

  通常从上江来的旅客,船靠泊江东门码头。那些够资格住官驿的官方人士,必定到江东驿接受招待。其他的旅客如不在码头区的旅舍投宿,也得到江东门落店,以便第二天进都城,可知江东门确是繁荣的市镇,不然岂能设有巡检司衙门?

  巡缉营的营本部(汉指两浙盐区的营),设在江东门码头区,距江东门市镇仅五里左右,简直就是巡缉营内院,走狗们在江东门市镇,比巡检衙门的巡捕多上好几倍,人人害怕,把他们看成洪水猛兽。

  两个书生出现在江东门市镇,等于是公然踏入巡缉营的内院。

  黄鼠狼闯进了鸡笼,引起的混乱可想而知。

  来者不善,善者不来。

  两人穿的是士子的青衫,有点像江宁县学舍的生员。生员挂剑是正常的,他两人就挂了剑,书剑游学,是读书人的专利,因为读书士子必须文武全才。

  帽就戴得不合身分了,是四方平定巾,那是士绅们的巾帽,有身分人才配戴,那是开国皇帝所设制的巾帽。

  更糟的是,前襬抄起掖在腰带上,不再斯文,走起路来方便些,龙行虎步不像读书人。

  柳思身材稍高些,白发郎君则稍为雄壮。

  一脚跨入稻香居茶坊,立即吸引了所有茶客的目光,英俊、魁梧,虎目炯炯有神,当然吸引人们的注意。

  茶坊占地甚广,花木扶疏,雅座四面透空,凉风习习格局不俗。

  南都的茶坊,真正纯吃茶的人并不多,点心瓜果百味杂阵,茶反而成了附属品。

  沏了一壶龙井,十几碟干果点心排满一桌。两人润过喉,开始亮大嗓门高谈阔论。

  白发郎君的内伤已经痊愈,比往昔更为神采奕奕。四平巾把发根也掩住了,谁也看不成他是少年白发。

  “傍晚时分,咱们绕城前往利涉桥,登替月花舫,召芳姿女史簪花,我作东,如何?”白发郎君语惊四座。

  那年头正是秦淮风月最光辉的时期,读书士子到秦淮摆花酒、捧妓女,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,不以为怪。

  后来的明末四公子,在这里谱出末世风流奇谭。

  秦淮内河(城内)有四大名花,正河(城外)也有四大名花。

  利涉桥,也就是艳名动天下的桃叶渡所在地,在城外文德桥的东面。文德桥西面,就是织锦三坊的武定桥。白发郎君的五位同伴,就死在织锦三坊。

  芳姿女史,是四大名花之一,是替月花舫的红牌首席艳姬。形容女人美丽丰满,称圆姿替月。替月花舫的姑娘们,芳名的第二个字都用姿。

  “敬谢不敏。你老兄喜欢这种调调儿,可别把我拖进风流阵仗里摆布。”柳思更是有意吸引茶客的注意,声如洪钟,说的话毫无文味,“你老兄爱色,我爱酒。我宁可到聚宝门外,富有田园风味的马祥兴,喝十斤花雕,饱餐一顿美人肝、凤尾虾、油鸡、板鸭,大快朵颐。”

  桌四周共来了七个人,像七条大鲨鱼,接近了笨拙的翻车鱼。

  “老兄,你一定搞错了,一定不曾来过南京,仅凭耳闻。”那位眉心有一颗指大黑胎记的人,在旁抱肘而立狞笑着说。

  “搞错什么?老兄。”柳思笑吟吟地扭头问。

  “马祥兴已经关门快二十年啦!”

  “真的呀?什么时候重新开张?”

  “不知道,马家的子侄好像没有重新开张的打算。”

  “真扫兴。”柳思脸上流露出显明的失望,“不瞒你说,我不是没到过南京,而是来去匆匆太忙,没有机会尝尝马祥兴的名菜。我在我老爹口中,听说过马祥兴,没料到这次慕名而来却扑了空,百年老店居然关门大吉,难怪人事沧桑……”

  “你这次是徐州来的?”

  “没错。呵呵!你这三个眼睛的笨头,是个活神仙,能未卜先知,知道我从徐州来,真了不起。”柳思疯疯癫癫地说。

  “你姓柳?”

  “对呀!哈哈!我真的开始佩服你了。”柳思将一片玄武湖肥藕丢入嘴,说话含含糊糊,“也许你这家伙多了一个眼睛,所以看穿我了。”

  “你叫柳不思,没错吧?”有三个眼睛的大鲨鱼居然没生气,邪笑着问。

  “对,对极了。”柳思一掌拍在桌上,兴高采烈,“我是愈来愈佩服你了,你他娘的真是活神仙。”

  “我们有一个叛徒,也叫柳不思,徐州来的。”大鲨鱼不在乎挨骂,耐着性子说。

  “叛徒,背叛什么呀?”

  “是咱们的随从。”

  “你们?你们是什么东西?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。”柳思又一掌拍在桌上,不怒而威,“我柳不思是百万富豪,你不要瞎了你的狗眼胡说八道。在江浦我已经再三声明,过去你们这些狗都不吃的混蛋,侮辱在下的债,在下不再计较。今后,哪一个狗娘养的胆敢在我面前撒野,我将以牙还牙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。你们,给我快滚!”

  要激使强梁大发雷霆,太简单了,瞄一眼说一句话,也可以引起大灾祸。这番措词粗野强烈的话,足以让泥菩萨也会冒出火花。

  三眼大鲨鱼几乎气昏头,手一伸便是一记二龙争珠,要毁他的双目,出手凶狠快捷。

  柳思不离座,安坐不动,左手一拾一抄,闪电似的反扣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近,右手格开对方保护胸腹的左手,双指切入。

  “哎……”三眼鲨鱼狂叫,仰面飞撞。

  两个眼珠掉落在地上,血不多。

  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;对方掏他的双晴,他反而把对方的双目掏出来了。

  “换一个上!”他安坐不动,声如雷震。

  其他六个人大骇,还不知同伴是如何受创的。

  三眼大鲨鱼被同伴及时扶住了,鲜血被面。

  “我的眼睛看……看不见……了……”狂叫声也震耳欲聋。

  “你的眼珠子已被掏出掉在地上了,当然看不见啦!”白发郎君在一旁说风凉话:“快捡起来塞回去,用黄明胶黏上就可以啦!”

  眼珠被手指头掏出来!怎能塞回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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