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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七


  一辆轻车,八名男女骑士,仆仆风尘向西又向西。驾车的两匹健马十分雄骏,拉这种只可坐两个人的轻车,跑起来鸾铃叮当响,显得轻快神气。

  八名男女骑士衣着华丽,头上都戴了宽边垂缨,颇为名贵的遮阳帽,连站在路旁向上望的旅客,也看不到骑士们的本来面目。

  近午时分,归德府城在望。

  车折入路商的小径,驰向三里外的城郊新安庄。

  后面两里地,两位中年骑士并辔小驰,并不急于赶路,马鞭轻摇,有说有笑西行。

  经过三岔路口,仍可看到已接近新安庄的车马背影。

  两骑士一打眼色,健马仍以均匀的速度小驰。

  “没错,那是新安庄。”右面的骑士说:“霹雳神鞭贾彪贾八爷的家,大名鼎鼎的豫东一霸。”

  “这位仁兄自视甚高,有名的投机取巧老狐狸,绝不会拍胸膛抬出大仁大义,站在失败者的一边济危扶倾。他永远识时务,谁强就与谁并肩站。”另一位骑士说:“如果我所料不差,不久之后,马车一定狼狈地被赶出庄外,乖乖到府城投宿。”

  “到府城等,错不了。”

  “丧家之犬,依然如此神气。老天爷!那混蛋是不是有意插标卖首?”

  “我怎么知道?反正人家必有所恃,何所惧哉?咱们走着瞧。”

  蹄声得得,驰向五里外的府城。

  ***

  新安庄距府城五里地,本城谁不知贾八爷是地方豪绅?附近十里方圆的农地,全是他的产业,也是这一届的粮绅,东乡一带农庄,都是他的农户。

  贾八爷的保镖护院,而且一个家丁,在府城走动,没有人敢招惹以免遭灾。

  骑士们在庄前停车驻马,一名骑士上门投帖。

  片刻,庄门大开,车马在三名健仆的迎接下,疾趋大宅的青龙门停车下马。

  如果是贵宾,主人应该启门相迎。

  主人不出来相迎,由仆人领了男女两主客,绕过垂花门走向大厅前的大院子。

  七名骑士与两名车夫,皆留在大门外。车上还有一位女客,也不曾下车。

  明眼人一看便知,客人并没受到应有的欢迎。

  大厅中,主人霹雳神鞭贾八爷,高坐堂上款待来客,半百年纪雄健如狮,团花罩袍内,腰间缠着他那根颇有名气,可接宝刀宝剑的九合蛟筋丈八长鞭。

  鞭缠了四匝,因此显得腹大如鼓。

  客人是八表狂生和虹剑电梭,一双江湖情侣毫无倦容,男的英俊,女的艳丽,是颇为江湖朋友羡慕的佳侣,但有些人却称他们是姘头。

  贾八爷脸上看不出半点欢迎的表情,粗眉深锁,大八字黄胡一翘一翘地,似乎欲言又止。

  “江贤侄,你这样公然招摇走动,会出大纰漏的。”贾八爷声如洪钟,神情似乎骨鲠在喉不吐不快:“鹰扬会山门倒了,积怨已深,乘机报复的人多得很,你居然不收敛些秘密往来,早晚会碰上大钉子的。”

  “贾大叔,话不是这样说。”八表狂生的口气,有强烈的不满:“虎死不倒威;鹰扬会山门倒了,散处江湖的弟兄还多着呢!谁敢轻视我们?再说,唯一的对头禹秋田,目下在江淮附近走动,远得很呢!除了他,小侄不怕任何人挑衅。”

  “想不到经过多年磨练,你依然如此疏狂。”贾八爷摆出长辈教训人的面孔:“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,没有人敢向你挑衅,愚叔我却担不起风险,人老了也家大业大,无可奈何。哦!贤侄意若何往?”

  “入陕,到西安。”

  “到西安?”贾八爷脸色一变:“干什么?”

  “投奔梁钦差。”

  “什么?去投靠天怒人怨的梁剥皮?”

  “小侄已走投无路,这是唯一的安身立命去处。本来,小侄想进湖广投奔陈钦差,怎奈有残剑孤星那狗东西的朋友阻挡,拒绝让小侄踏入湖广地境,所以……”

  “不要去,贤侄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天下异变不是常数,梁剥皮早晚会倒的,到了那一天,你们这些犯了众怒的英雄好汉,那有好日子过?算了吧!安分些是好事。”

  “可是,小侄钱财将尽,没有大笔金银,怎能东山再起?而目下唯一能赚取巨金的地方,就是少数几位有担当的钦差。”

  “愚叔无法说服你,遗憾。”贾八爷装模作样呼出一口长气:“愚叔事忙,还得到南下庄处理一些事务。天色尚早,贤侄还可以赶不少路呢!”

  等于是直接下逐客令,那像一个长辈?

  八表狂生怒火中烧,但不便发作,那有将远道而来拜望的晚辈,随随便便打发走的?

  甚至连茶也没有一杯,四名健仆站在一旁不理不睬。

  “贾叔,小侄在府城还有几天逗留,拜望几位朋友。”八表狂生有求于人,不得不低声下气,尽管心中恨得要死:“可否借尊府暂寄几天?而且,拜会朋友尚需贾叔鼎力周全,贵地的几位朋友,与小侄的交情不算深厚。”

  “唷!我这里可不是打抽丰的地方。”贾八爷立即变脸:“你可不要搞错了,新安庄是规规矩矩的地方,你鹰扬会在南京江宁镇留有疑案,你以为我敢收留你在这里惹事招非?太过分了吧?”

  八表狂生气得几乎要吐血,委实下不了台。贾八爷与他老爹交情匪浅,他在鹰扬会荣任副会主期间,往来途经归德,贾八爷那一次不竭诚欢迎?

  “人杰,天色尚早,我们走吧!”虹剑电梭忍无可忍,倏然推椅而起,凤目带煞:“人在人情在,人死两丢开。世态炎凉,没有雪中送炭的人。咱们再不走,恐怕就难看了。”

  “贾兴,送客。”贾八爷拍案极不礼貌下令,愤然转入内堂走了。

  “当我八表狂生重新站起来,获得扬眉吐气的一天,我会回报今天所受的侮辱,你给我记住了,贾彪!”八表狂生悲愤地向内堂大叫。

  不久,车辚鳞马萧萧,驶向归德府城,果然不出两骑士所料。

  只有锦上添花,没人雪中送炭。

  ***

  东关的来福老店,是颇具规模的客栈。

  虹剑电梭愈来愈出落得娇艳动人,成熟女人的风韵,取代了青涩少女的含蓄,为了博取八表狂生的欢心,她每天都打扮得如花似玉。

  八表狂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美女鉴赏家,相处一段时日后,她便知道情郎的这种不良习惯了,也曾为了小美人夏冰的事发生勃豁。八表狂生不但不理睬她,反而又打又骂警告她不许多管闲事。

  她也许有点犯贱,八表狂生愈是嚣张,她愈加顺从,她已被八表狂生完全控制了身心。

  恋奸情热的人,就是这副德性。

  上房的客院,住宿的旅客品味要高些,而且多半携有女眷,闲杂人等不许乱闯。

  距晚膳时光已是不远,她梳洗毕打扮得花枝招展,改穿了有坎肩的月白色衣裙,与大户人家的淑女比较毫不逊色,启开明窗探头外望,想看看院子对面,用甜甜银嗓子说话的女人,相貌是不是可与嗓音相配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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