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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禹秋田并没远走,神不知鬼不觉从侧方绕回来了。

  “勇气可嘉。”他注视着逐渐远去的四人背影自言自语:“你们不搬聚宝楼,我搬。”

  踏着轻松的脚步,他扑奔柏亭阜。

  不能操之过急,天黑之后,才可以向店家取回座骑行囊,以免惹人注目。

  ***

  西山三霸是京都的地方豪强,一辈子没离过京都。他们与王亲国戚两厂一卫的皇家特务打交道,胜任愉快,但对江湖人物与江湖大势的了解,就所知有限了,一离开京都,有如失水的鱼,还比不上一个三流混混吃得开,缺乏三流混混猎食的能耐。

  因此,大霸铁门神坚持要回柏亭阜,取回座骑和行囊,行囊中有他的家当和金银,丢光了日后如何行走?连回京的盘缠也无法张罗呢!

  没有金银马匹,怎能回来收殓两位义弟?

  北人屠总算够道义,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奔向柏亭阜,希望天长堡的人没留下监视的爪牙,硬着头皮碰运气。

  十几里路,铁门神总算元气渐复,接近了柏亭阜,已经不需北人屠搀扶了。

  “我看,我这北人屠的凶魔绰号,保不了多久了。”北人屠一面走一面嘀咕:“我一向瞧不起你西山三霸这种滥货,今天居然禁不起你的央求,冒险陪你讨回座骑行囊,性情大变不是好现象。”

  “那里也有你的座骑行囊呀!丢了金银没有行囊,走天下寸步难行,你又何必埋怨个没完没了?”铁门神气冲冲地反稽:“你如果不回去讨,凶魔北人屠的名号才保不住呢!”

  “胡说八道!”

  “我一点也不胡说八道。你想想看,玄天绝剑七剑客的名头,并不比你北人屠高,天长堡几个混蛋一露面,就把你整得九死一生,再不敢讨座骑行囊,江湖朋友怎么说?怕死?胆小,欺善怕恶……”

  “去你娘的!”北人屠大骂:“俗语说,人多人强,狗多咬死羊;谁敢说我怕玄天绝剑?谁不知道他凭狗腿子爪牙多?山西是他的势力范围,我认了。在柏亭阜食店你看到的,连千幻夜叉也认了呢!那鬼女人只有四个人,祝小狗就不敢撒野。祝小狗阴险无耻,如果不先用奇毒制住我,他敢在我面前称英雄?至少我可以砍倒他一半人。哼!他最好别在山西以外的地方没我碰上。”

  “算了吧!碰上你仍然奈何不了他。”铁门神无可奈何地叹口气:“他娘的!真该招兵买马耀武扬威的,几个人在外闯荡,实在危险得很。喂!你怎么不回山东?山东的陈钦差大量招募人手……”

  “别提了,那养马的太监,把咱们山东搞得烈火焚天,号称陈阎王,我那能替这种狗杂种卖命?”

  “你到山西来干什么?”

  “到大同。”北人屠黯然叹息:“两位好朋友犯了案,落了网,被充军戍边做苦工,想前往看看是否能帮得上忙,必要时把他们救回内地另起炉灶。你呢?”

  “逃灾避祸,在京都混不下去了。听说有朋友在西安混得不错,所以……”

  “别去,老弟。”北人屠摇头:“西安比咱们山东更惨,与陈阎王同在御马监养马的梁永,在西安被叫做梁剥皮。宇内十一高手中,有几个正在替他做杀人剥皮的刽子手,你忍得下心去替他们杀百姓平民?你如果真要去……”

  “又怎么啦?”

  “我该宰掉你,也算是一件功德。”北人屠凶狠地说:“免得你替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做刽子手。”

  “好了好了,你别把火泼在我头上好不好?我在京都有相当大的局面,那些派往天下各地做钦差的一两百个太监,我认识一大半。如果我愿意跟他们发财,我早就跟他的去了,目下至少也可以聚积十万八万金银啦!怎会落得成了龙游浅水虎落平阳的下场?”

  “你总算还有点人性。”

  “去你的!你绰号人屠,能有人性?”

  “我北人屠只对敌人刀刀斩绝,这与人性无关,我可不是无理性的滥杀,这点你要弄清楚。”

  谈谈说说,接近柏亭阜的食店。

  ***

  柏亭阜不是宿站,距解州仅半日程:五十余里。

  但赶不上宿头的人,仍可在两家食店的简陋房屋暂住,作为站房的大屋,也可以将就歇宿。

  山西骡车行的大篷车,就暂时停在站房内,一名车夫留驻,另一位已经借了马匹,赶往解州的该车行车站报凶讯去了。

  三仙女的九男女,借宿在另一家食店内。

  本来,未牌一过,便不会有旅客在这段路上走动了。在山西的道路上行走,赶不上宿头是十分危险的事,盗贼如毛,旅客们随时可能发生意外,必须按站投宿,以便动身时人多走在一起,小群盗匪不敢冒险打劫。

  走这条路的旅客,多数具有自卫能力,人多走在一起,碰上盗匪便大家拼老命。

  南下北上的旅客,都应该在午牌左右通过柏亭阜。未牌一过,乘马的南下也到不了解州,北上仍可赶到三十里外的安邑歇宿,步行的必定赶不上宿头了。

  五匹马来自北面,五位骑士都是穿得亮丽的女人,团花缎子骑装极为抢眼,外加了有帽的大氅,都佩了剑,鞍后带有马包,一看便知是走长途的旅客。

  她们并不急于赶路,赶也赶不到解州了。

  未牌将尽,可爱的阳光不再暖和,北面吹来的微风带来了寒意,天气回复春寒料峭的季节。

  柏亭阜已回复平静,乡下里正早就离开了,他们只知道天长堡的人,掳走了三十二名旅客,旅客的命运如何,谁也不知道,不能以凶杀案处理,只有静候变化。

  共有八匹座骑留在食店前的拴马处所,暂时交由食店负责照料。如果一两天内旅客没有消息,得由里正报官处理啦!麻烦得很。

  五匹健马轻快地驰抵食店前广场,显然不想再北行,由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少妇型的女骑士,交代将座骑上厩,声称要在这里投宿。

  上前接待的店伙愣住了,像这种神气的大户人家女眷,这家小店那有干净的容舍安顿?

  “客官,小店后面只有两间简陋的草房。”店伙惶然不安搓着手大感为难:“不久前刚住进两位男旅客,实在无法招待诸位小姐夫人……”

  “两间草房就够了,把那两个旅客赶到别处去,知道吗?”女骑士秀眉一挑,不怒而威:“闲杂人等,一概不许接近骚扰。好好照料座骑,给上料,小心了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女骑士一抖马鞭,鞭梢拂过店伙的鼻尖前。

  “不许违抗!”女骑士沉叱。

  店伙惊出一身冷汗,惊恐地退了三步,几乎摔倒,脸色发青。

  午间出了大纰漏,一大群人要打打杀杀,最后三十二位食客躺了一地,被人上绑带走了,再出纰漏,这间店还用开吗?

  正在为难,店门口出现一位穿了青衫,书生打扮丰神绝世的年轻人,轻咳了一声。

  “店伙计,不要为难。”年轻书生一双灵活大眼,在五个女骑士身上转,说的话却是向店伙说的:“天黑之后,在下可以在堂屋随便找地方安歇,我那间房就让给她们好了。”

  “谢谢公子爷方便。”店伙不胜感激道谢:“公子爷真是大慈大悲的救命菩萨。”

  打交道的女骑士瞥了书生一眼,哼了一声掉头不再理会,径自卸下马包,与同伴进入店堂。

  书生避在一旁,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位为首的女骑士。

  为首女骑士举动沉静,外表矜持,流展出高贵的风华,有女主人的风度。年纪约在二九或双十年华,有一张美丽的面庞,尤其是那双清澈晶亮的水汪汪明眸,具有强烈的吸引人魅力。骑装把美好的胴体曲线,衬得玲珑剔透,臀部浑圆的曲线,比有点夸张的高耸胸部曲线更诱人。

  仙女的高贵矜持面孔,诱人犯罪的美好胴体。

  本身不是淑女的姑娘们,尽管外表装得如何高贵、神圣、矜持、端庄,但流露在外的气质,以及言行举止,在有些男人的眼中,她始终不是淑女。

  这位女骑士,就属于这种女人。

  恐怕绝大多数的人,都会把她看成不可亵渎的仙女。但在行家眼中,她扮演仙女并不怎么成功。

  这位书生的外表流露的风度,确是彬彬有礼以待淑女的神态招呼,但目光所表现的神情却相反,隐约有嘲弄性的神色,客气的笑意也带有暧昧性,因此女骑士心中不快,那一声已表露出心中的怒意。

  为首的女骑士踏入店门,这才缓缓转身,目光与书生投来的目光相遇,随即默默转身重新举步。

  店堂内,食桌旁坐着一个青衫中年人。这种天气,穿单薄的青衫似嫌早了些,但这人对寒气毫不介意,脸色红润健康情形特佳,虎目炯炯有神,仪表非俗。

  小食店只有两名店伙计,一个照料座骑的小厮,一个健壮的中年妇人,平时没有招待众多旅客投宿的准备,何况来的贵客大爷一个比一个不好说话,这可傻了眼,一个个神色不安不知所措。

  距晚膳时光还有一个时辰,食厅后的灶间无烟无火。终于,店东兼掌厨的中年胖子,不得不出来张罗了,免得再闹出不可收拾的变故来。

  “小姐们,小店只是路旁的一家小食店,没有房舍接待旅客,更没有厩房照料牲口。”胖子店东苦着脸,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说:“诸位不嫌弃,愿在狭隘简陋的草房挤,小店也无法张罗寝具。诸位行行好,时光还早,南行北往十几里都有旅舍,请……”

  “少给我废话。”负责打交道的女骑士大声叱止,丢下马包要发威了:“我们自己带有寝具,与你无关,我们住定了,不管你肯不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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