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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四


  “是吗?”他不笑了:“你们武朋友把格斗看成玩命,很可能斗上一天半天,玩此不疲,甚至暂时歇手,吃顿饭喝壶茶之后再来玩。我这一套不是玩命,是你死我活求生存的拚命,最好能第一刀,就把死敌劈成两半。混元教的人要和我玩命,十之八九会把他们自己的命玩掉。我如果有心陪某些人玩,是不会一剑把对方劈了,除非对手是死仇大敌。我也不会和有死仇大敌的人玩,要用拚来解决不两立的难题。好,有人来了。”

  来了四个人,从街口飞奔而出,几乎脚不沾地,几起落就到了登山口。

  罗华欣与他并肩站在亭口,外面亭阶下,是一块半亩大的小坡地,最外侧是登山小径。

  奔来的四个人,发现他们不但毫无逃走的意思,反而像神态悠闲的游山客,站在亭阶上用愉快的心情看风景,不由自主脚下一慢,大感惊讶地徐徐向亭口接近,而且摘下风帽,露出头部,意思是让他俩,看清他们是谁,以免误认他们是游山客。

  不是游山的季节,不可能有人在这恶劣气候下游山。

  四个人有两个老相好,应该不会认错人。

  老相好是太虚老道,和老儒生三才学究丘如渊丘夫子。另两人年约四十上下,佩的狭锋刀有点像锦衣卫的狭锋刀。

  这种制式军刀,与早年流行的倭刀相差无几,称为绣春刀,专门铸造限由锦衣卫的官兵佩用,与其他卫军的制式校刀不同,长度和宽度有明显的差异。

  这是剑与刀的混合体,装饰华丽,宫廷的侍卫们佩在身上,神气得很。

  御前带刀侍卫,刀靶甚至有珠玉装饰。

  锦衣卫的官兵们,十之八九在一生中,从来就没有机会与人格斗,只花了一辈子时间擦拭保养这把刀。

  当然,民间是绝对严禁拥有这种刀的。

  绣春刀的长度,按阶级高低,有两尺六寸至三尺二寸,阶级愈高愈长。民间所使用的狭锋单刀,长度没有一定,最长的很少超过两尺四寸,只能单手使用。所以武朋友说,单刀看的是手。因为左手可以助攻,有机会可探入攻击近身肉搏。

  绣春刀出现在这两个中年人身上,见多识广曾经多次出入京都的梁宏,大吃一惊心中懔懔,不祥的预感撼动着他,感觉出甚么不对了。

  南京也有锦衣卫,公开掌狱的衙门,叫南镇抚司,位于洪武门大街。镇抚两字,本身就带有浓浓的血腥味,上起皇亲国戚,下迄升斗小民,千万别让镇抚司盯上,八辈子十辈子,都不要踏入镇抚司衙门。如果是被押进去的,不死也将脱层皮。

  这两人敢公然佩绣春刀,穿便装,是何来路?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特务?密探?怎么可能与秘密犯罪组织混元教走在一起?

  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觉,这个混元教惹不得。

  密探特务与黑道组合挂勾,合作侦查逆犯,目标本来就模糊。逆犯两字涵盖面太广,合作挂勾,是合法运用的侦查手段之一。如果两者真的挂了勾,那……他的处境大大的不妙。

  “你怎么啦?”罗华欣发觉他的神情有异。

  对方四个人正徐徐接近,要先用气势慑伏他俩。

  “记住,一旦动手,就不要与那两个佩刀中年人斗嘴皮子。”他低声叮咛:“不要让他们用大话吓唬你,必须尽快地把他们一下子就摆平。”

  “为甚么?”

  “他们可能是官方的人,穿了便衣,如能在他们亮出身分之前,一下子就把他们摆平,就不算是杀官造反。你可以咬定他们是强盗,你为了自卫而斗杀了他们。好在我们即将远离疆界,不会受到他们官匪勾结的坑害威胁了。”

  “有这么严重?”罗华欣也变色失惊。

  “其实也没有多少严重的威胁,一走了之他们无奈我何。也许把这两个人擒作人质,可以增加拯救若虹的机会呢!这两个家伙够分量,可增加交换人质的价码。”

  太虚老道像是领队,独自上前打交道,态度不再像往昔那么骄傲恶劣,脸上的阴森笑意仍可表示善意。

  “梁施主,你的飘忽潜踪术委实高明,贫道大感佩服,居然大胆地现身不再逃窜,令人莫测高深。”太虚老道还真有几分说客的才华,语气温和态度诚恳:“人在某种不利的情势左右下,应该放弃己见屈就势强的一方。本教有邀请你合作的诚意,你要甚么我们给甚么,何苦和我们作绝望的困兽之斗?只有你,才能带领我们挖出那神秘组合的秘窟,所以我们一直就避免向你施展致命的攻击,希望你能改变心意和我们合作,我们不会亏待你,保证给你最优厚的报酬。梁施主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,可不要错过了,生死存亡在你一念之间。”

  “你们这种话,我早就听腻了。喂!你们把江右龙女藏在何处?但愿你们没把她交给一尘散仙,才能避免付出惨重的代价。把江右龙女交给我,我愿意和你们讨价还价,谈判合作的条件,如何?”

  条件是否谈得拢,变量太多结果难料,目前最迫切的事,是先要知道江右龙女的下落现况。

  江右龙女如果已落在一尘散仙手中,妖道是不可能答应交换人质的。

  “混蛋!你少给我胡说八道。”太虚老道毕竟不是做说客的材料,勉强装出来的和蔼态度,一受激就回复本来面目,脸色变得阴森狞猛:“贫道所提的要求,要立候答复,不许你这孽障避重就轻另找话题。”

  “唷!你吃错了药是不是?”梁宏也脸色难看,虎目怒张:“你这是诚意谈合作的态度吗?我也没另找话题,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,我打算和你们谈判合作的条件,你没耳背没听清吧?”

  “梁宏,也许你真不明白你的处境,仍然不知死活。”丘夫子上前打圆场:“咱们要求你合作,你是不能谈条件的。咱们的人可能擒住了江右龙女,势必交给太虚老道。你这位姓罗的女伴,也必须交给太虚老道处理。你只能管你自己的生死大事,放聪明些,给你自己一次名利双收的机会好不好?”

  “一点也不好。”他强忍怒火,嗓门提高一倍:“你要获得甚么,就得付出些甚么,天上不会掉下幸运落在你头上,我对名利一点也不热衷。我这位女伴非常珍贵,就算你用皇位来交换也一切免谈,对我是最大的侮辱,你给我说话小心了,哼!”

  “你不要以为有歹毒的暗器,就自抬身价软硬不吃。”太虚老道继续威吓,透露为何采用说服手段的原因:“本教有不少暗器名家,远在三十步外就可以杀死你,一旦我们觉得你已没有利用的价值,随时皆可将你化骨扬灰。你是见过世面的人,应该识时务,替我们挖出那个神秘组合的巢穴,你将可荣任本教镇江分坛的三炉主之一,总理水陆码头外务,地位已可和贫道平起平坐了。解剑卸囊随贫道去见一尘散仙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
  太虚老道知道他不好惹。包括一尘散仙在内,混元教有不少人被他整得灰头土脸,他那些没有致命威力的怪蛋,给于那些高手名家心理上的威胁,比实质上的威胁大,都对他怀有戒心和恨意,还真不敢和他的暗器硬碰硬比高下,派遣一些暗器高手准备必要时对付他,理所当然。

  “哦!一尘散仙是你们的行动司令人,他在贵教想必地位甚高,是坛主吗?炉主的地位比坛主低多少?”他趁机探口风,想了解混元教的组织系统:“你在贵教的身分地位,大概与炉主不相上下。一尘散仙是坛主吗?”

  “等你入了本教之后,就知道贫道的身分地位了……”

  那位留了个大八字胡的中年人,重重地咳了一声,把太虚老道的话打断了,阻止老道说话的意图明显。

  “道长,他在探你的口风。”中年人举步上前,在丘夫子的外侧止步:“这个人傲慢自负,目光如豆,道长不必和他理论开导,只要直接了当陈明利害……”

  人影疾射,刀光如电,语音未歇,刀光截住梁宏可能移动的方向,隔断他与罗华欣的会合空间,鹰爪似的五指,已到达罗华欣的胸口。

  趁发话让他分心的好机会,突然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,发起出其不意的袭击。扑上时绣春刀同时出鞘,挡在他和罗华欣的中间空隙中,有效地阻绝他向罗华欣靠合的行动,左手同时擒捉罗华欣。

  幸好他和罗华欣虽然相并列阵,中间相隔八尺以上,有同时动手相搏的准备,八尺空间是同时进击的理想距离,便于分合进退不妨碍施展。如果相距甚近,中年人这一刀很可能向他身上招呼,而非出手阻截。

  铮一声狂震,绣春刀突然斜飞而起,激烈地翻腾,卡嚓一声怪响,砍入亭侧棚屋的一根棚柱,棚屋摇摇,刀卡在棚柱上,发出慑人的震鸣。

  是梁宏的剑,拍飞了绣春刀。中年人突袭的速度,非常快速猛烈,出其不意突袭必可成功,却没料到他的反应速度更快,本来早就提防这几个家伙弄鬼。

  拍中刀身的同时,他的左脚已扫中对方的左肋。

  中年人志在必得,也料定必可得手,做梦也没料到他能及时反击,怪叫一声,身形向右飞摔。

  这一脚飞扫,劲道极为惊人,竟然把中年人扫飞出两丈以外,肯定会把内腑踢得一团糟。

  “老道,你上。”他挡在罗华欣身前,剑向太虚老道一指,威风凛凛,与往昔嬉皮笑脸的神情迥然不同,像是换了一个人,有把关天神的慑人气势流露。

  “该死的混蛋!”摔飞滚落的中年人,一蹦而起厉叫,不但没受伤,反而双手急抖,护臂套中滑落掌心的两把飞刀,幻化光环向他飞射。

  急怒攻心的人,不会想到死口活口,这两飞刀如果击中人体,绝不会留活口。

  另一位中年人反应也快,挥刀直上。

  老儒生丘夫子来不及冲出,配合不上两个中年人的突袭行动,可能双方过去没有合作的机会,没有联手行动的默契。

  太虚老道稍快些,但仅来得及拔剑。

  梁宏大感震骇,这一脚力道千钧,算定会踢断对方五六根肋骨,对方不但没受伤,而且可用惊人的劲道发射中型飞刀,真可怕。

  他别无抉择,全力卯上了,向侧后方疾退,间不容发地躲过快速如电的交叉飞射的飞刀,挽住罗华欣的纤腰,倒飞入亭,从亭后跳亭栏飞遁。

  对方用可怕的飞刀下杀手,他不能让罗华欣冒险与暗器玩命。

  重返小街,房屋丛中是玩命的理想所在,不能在山林中决战,对方人多势众,山林中不能各个击破,也不易隐身,修整禁伐的山林,视界可以及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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