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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她悠然醒来,好冷,好黑,不知身在何处。有一只温暖的大手,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抚摸,耳中听到低柔的声音,吸引她的注意力。

  起初她想动,四肢却不听她指挥。

  片刻,她动的意念完全消失了,身躯开始松弛。

  “厅堂有人,声音从门缝隐隐隐传出,是甚么人?”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向她询问。

  “是人坛的三位法主和他们的伽蓝。”她完全失去自我意识,有问必答。

  伽蓝,意指佛寺,也指保护佛法的神明,所以称这些神明为护法伽蓝。在江湖朋友的口中,则意指保镖。

  法主,是江湖组合的职称。

  人坛,是道门组合的组织。

  僧道俗的组织称呼都有了,也许这就是混元的意思吧!

  “你对这二位法主知道多少?”

  “他们是随同教主从京都南下的亲信,是京都很有名的神仙活佛。大法主叫降龙罗汉悟光,二法主叫一尘散仙陈太常,三法主伏魔真人道真。至于他们的真名号,我不便打听。”她说话清晰,不像是神智失控的人。

  “捉来的夏侯兰芳藏在何处?”

  “就在堂侧的房间内。”

  “你从厅门进去吗?”

  “不准进去,他们在勾心斗角,闹得很不愉快,二法主不许两位法主把夏侯兰芳带走,要留给自己享受。”

  “你怎么进去禀事?”

  “有警便发警讯,他们就会启门出来了。有重要的事禀报,可从耳房侧方的甬道进去。通向甬道的廊门是虚掩着的,是警卫进出的唯一门户。”

  有问必答,毫不迟疑。其实她对混元教所知有限,她是在苏州碰上混元教的一组人,那组人的目的地是杭州,沿途招兵买马,以重金网罗高手名家。她在苏州过年,孤孤单单情绪陷入低潮,双方一拍即合,到了杭州便开始为建山门的事奔走,负责对付途经杭州的桀骜不驯江湖牛鬼蛇神,如此而已。

  白影再次弄昏了她,把她塞在床上硬绷绷的棉被里,尚可保持体温,又厚又重的棉被怪味四溢。

  ***

  甬道廊门是进出厅堂的唯一门户,但门在内部,屋外是看不见的,当然无路可入。

  门窗紧闭,破门撬窗必定惊醒屋内的人,里面的人都是超等的高手,门窗的声息逃不过他们的耳目。

  警卫换岗进出的门,是厢房中间的小穿堂大门。小穿堂外侧有走道,贯通两侧的几间厢房。

  等待,是唯一避免声息传出的老方法。

  白影不能等,时不我留。二更一起,便是提高警觉加紧警戒的时候了,想秘密潜入,困难度将增加十倍。

  救人如救火,不能等。

  人手不足,不可能加派内部警卫。内部警卫附带的责任,是按时唤醒该换班的人,留意定时香盆信香是否燃抵定位。

  如果不设内部警卫,外面的警卫必须在估计时辰的换岗时段,进入设香盆的地方察看是否时辰到了。

  这是说,小穿堂门该是虚掩着的,警卫才能进入察看香盆,叫醒该换班的人。有内警卫,门才会上闩。

  初更天,厅堂有人,可能还有没睡的人,小穿堂中很可能有人活动。

  他必须冒险进入小穿堂,不能等。

  一旦惊醒里面的人,救人的大计很可能成为画饼。

  老天爷站在他的一边,虚掩的门推开,里面没有人。堂角用凳围住以免空气流动,保护香盆的侧方,居然有一盏菜油灯,发出朦胧的光芒,不需在漆黑的房舍内瞎摸,帮助他争取时间。

  累了一整天,高手名家们早就睡着了。

  先清除内部障碍,清除一个就减少一个强敌。

  他摸索到第一座厢房门,悄然推门而入。

  高手名家们骄傲自负,睡觉不屑闩上房门。

  同时,便于警卫进来唤醒他们换班。

  他比猫还要轻灵,无声无息像幽灵,先摸到床,再摸到人,黑夜中估计的十分准确,一掌拍在床上人的印堂上,力道恰到好处,床上人在沉睡中睡得更沉了。

  掩上房门,他到了第二间厢房。

  这间房有两张床,睡了两个人。

  有活人的口供参考,屋内的情况大致了然,可以按部就班进行,不需操之过急。

  他如果志在杀人,熟睡中的人不会有一个活的。故事重演,两个人睡上加昏,即使把人拖起,也不会苏醒。

  ***

  夏侯兰芳双手被捆仙绳捆住,另一端连着锁喉的套索,她的手除非向上抬,向左右下方移动,都会增加勒喉的痛苦。

  好黑,好冷。片刻,又片刻。

  终于有物触及床口,感觉中,她知道距她的右脚很近,似乎要触及她的脚侧。

  浑身一震,久蓄的劲突然迸爆,生死关头所产生的神奇超额精力,猛然爆发出超人的能量,从她曲膝以待的双脚爆出,凭感觉向目标集中。

  一蹬落空,她也向床下滑落。

  “我来救你,不要动。”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唤,滑落的身躯被人抱住了。

  狂喜的浪潮淹没了她,忘了双腕因挣扎而引起的痛楚。

  ***

  “你可以自己走,你那一蹬的力道十分惊人,表示精力仍在。”全身只露出双目的梁宏向她说:“这条小径直通东门,东门的护城宽仅三丈余,城头高不足两丈,你可以轻易进去,快两步还可以赶上夜市。”

  这里是小山坡下的小径,后面半里外的酱坊模糊难辨。

  东乡各处的小径,皆在东门外一两里,与通向丹徒镇的大道会合,只要向西走,一定可以到达东门。

  一把连鞘剑递入她手中,她拒绝接受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认识路。”她结结巴巴缩回手:“我……浑身仍……仍在酸痛……”

  也许是实情。

  有起一人在生死关头,突然激发前所未有的超人能力,但危险一过,便全身虚脱,老半天才能恢复体能,甚至要调养三五天。

  “你只要照直走,不要走岔入村落的路,就可以抵达东门,片刻可到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要回去看看,我想认识混元教的高层人物,以便早作提防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跟你去。”

  “没胃口。”他断然拒绝:“你们这种人,一怒就拔剑,不怒也拔剑,甚至高兴也拔剑。你一拔剑,我就遭殃了。逃的功夫也许我稍为高明,但与那些高手名家搏斗,遭殃的一定是我,届时恐怕想逃也逃不掉。”

  “那就劳驾你带我回城,谢谢你啦!”她自己也感到怪异,居然说话不结结巴巴了,而且非常罕见地道谢,女强人的气势消失,说话娇娇柔柔充满女人味。

  “走吧!我带你去爬城,烦人。”

  爬城,表示他不会轻功高来高去。夜间爬城,抓住了要被送上法场。但不怕杀头的蛇鼠,知道在何处有能平安上下的爬城墙空隙,没有被抓的风险,所以天下各城市,爬城被抓送上法场的人并不多见。

  他就是真正的地方蛇鼠,虽然他很少爬城,也无此必要,他不是为害地方的蛇鼠,不做为非作歹的勾当。

  一阵急走,城门楼在望。

  自始至终,他不曾脱下白色头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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