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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§第十五章 抽丝剥茧

  步步紧迫,明暗交叉运用,令他大起反感,心底的愤火又升高了几分火焰。

  人的耐性是有极限的,压力一旦超出临界点,便会引发激烈的反应,爆发出乾坤一掷的行动。

  人的野心与欲望,也是无穷尽的,只因受到后天压抑性的教养而潜藏心底,一旦受到刺激或引诱,就会忘了教养,而舍死忘生追求这种本性的实现。荀子荀况说人性本恶,确是真知卓见。

  压力已升至临界点,怎么所有的人皆以他为胁迫目标?真是岂有此理。

  在地牢他救了不少人,包括凌云庄和混元教的人,反而成为更可恨的仇敌。只有一个江右龙女,与不相干的罗华欣,愿意和他共患难,其他被救的人在何处?

  看了神秘组合、混元教、凌云庄三方面的人,他们多神气哪!人多势众,一个个都是不可一世的强梁,有钱有势谁不敬畏?站在他面前就比他高一等。

  他老早就在想:别人能,我为何不能?

  这就是潜藏在心底,压抑在心底,与生俱来的野心与欲望,在刺激和引诱下冒升出来了。

  他也可以争取名气财色,因为他也有这种能力,能力绝对不下于这些强梁,甚且过之。

  经过多次接触周旋,他逐渐摸清这些强梁,到底有些甚么牛黄马宝。

  有时他会扪心自问:我有那些地方不如人?

  对方除了人多势众之外,别无长处。

  他不知道还能忍多久,是否该站出来兴风作浪,做一个威震江湖的豪强;再这样拖下去,还能承受多少压力。

  一旦混元教利用官方协助开山门,他的处境将极为恶劣凶险。

  走在行人拥挤的码头长街,他一面走一面沉思,思路相当混乱庞杂,如何抉择很难决定取舍,毕竟他不是一个天生好斗,热衷追逐名利的人,对目前逍遥自在的浪子生涯十分满意,不想改变或割舍。

  折入一条小巷,街上的嘈杂人声渐弱。

  小巷仅偶或有人行走,是一般水夫的贫民住宅区,天快黑了,而且是进膳时光,很少有人在外行走。

  他在一家简陋的房屋前止步,伸手轻拍大门三下。

  片刻,大门拉开,灯火外泄。

  这种贫民房舍,谈不上甚么格局。巷宽不足八尺,房屋一家连一家毗邻而居。拉开大门便是堂屋,侧方有走道通向内堂。大门两侧的窗户,是光线的来源,窄巷的光线本来就不足,所以申牌左右便得掌灯。

  “请进,小梁。”开门迎接他的大汉,顺手掩上门闩:“坐,我替你沏壶茶。”

  堂屋也简陋,没设有神案,一张八仙桌,四张长凳,两侧倚壁另有几张四脚方凳,还有两张小矮竹凳。

  “先不要沏茶,刚喝过没多久。”他在右首落座,信手在菜油灯盏用挑针加了两根灯蕊,亮度加倍:“我知道孙二哥辛苦,大概跑了不少地方,小弟真的很焦急,所以迫不及待来讨消息,请不要见怪,改日再谢。”

  “也谈不上辛苦啦!俗语说,得人钱财,与人消灾,跑腿是份内的事。”孙二哥在下首主位落座,双手放在桌上,不住下意识地绞扭,神色不定:“幸好我对贾道婆的事早有风闻,进一步追查有门路可找。贾道婆不时被请来府城替人做法事,难免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,被人无意中看到或听到,她是颇有名气的灵媒呢!”

  “唔!孙二哥,你的神气不对。”他按住那双不住互相绞扭的手:“世间没有神佛妖鬼,那都是骗人的。不要怕她这个灵媒,遣鬼魂来恐吓你,鬼神都是人制造出来的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你怎么啦?”

  “有……有人要见你。”孙二哥期期艾艾,回避他的目光。

  “谁?”

  “他们……”

  通向内堂的走道口,首先踱出入云龙。

  他推凳虎跳而起,拔出腰间的八寸工具刀。

  “你们也要坑害我的朋友。”他虎目彪圆,要爆发了:“来得好,他娘的!晚算不如早算,你们就把我认定是扬州血案凶手好了,早些了断以免牵肠挂肚。”

  接着出来的是绝剑公子、江湖客、一位中年妇人、一位年近花甲,神情威猛的佩剑人。

  “梁老弟,咱们来是善意的,请求孙贵老兄帮助咱们与你见面,不敢得罪你的朋友。”

  入云龙不介意他发怒,满脸笑容,与往昔强横的面目迥然不同。

  “小梁,是真的。”孙贵说:“他们有朋友在外活动,凑巧查出我在替你办事,一直不动声色,有耐心地跟着我到处跑。他们来了片刻,客客气气请我帮忙。我想,他们知道我调查贾道婆的秘密。”

  “我是专诚向你道谢的,同时有事请你周全。孙贵兄,非常抱歉,可否请你暂且回避,让咱们和梁老弟谈一些事,容后致歉,谢谢。”

  “你老兄客气,我告退。”孙贵当然知道谈的必是秘密,不宜让外人知道,识趣地干脆启门外出走了,并没回后堂回避。

  “梁兄海量,请接受兄弟诚意的道歉与致谢。”绝剑公子郑重地向他行礼:“梁兄可能不相信,自从舍妹承情救出地牢之后,经过冷静分析,便没将梁兄当成扬州血案的凶手了。至于后来的跟踪,确是有意找机会请梁兄原谅兄弟所犯的错误,可惜一直没能掌握梁兄的正确行踪,兄弟愚鲁无能少见识……”

  “少庄主请不要说了。”梁宏打断对方的话:“总之,我郑重表明,我的确在那天晚上事发之前,甚么事都不知道,天黑才落店,没有机会留意任何人,更不可能认识你们这些江湖之雄,事发时可说除了藏匿保命之外,别无选择。过去的事,就让它过去吧!但请贵庄的人高抬贵手,今后请不要再打扰在下的安宁,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,很多事都无法摆平。”

  他不可能真的海量,只是明显流露出不满,想起凌云庄那些人的强者嘴脸,心里那能平衡?

  “还得打扰梁兄一次,梁兄恕罪。”绝剑公子硬着头皮提出请求:“家叔有些话,想向梁兄就教。”伸手向年近花甲佩剑人虚引:“这是家叔,从扬州赶来的,过江仅两天,却碰上舍妹出事,极感忧心。”

  “老朽夏侯长风,幸会。”佩剑老人居然打破礼俗禁忌,不用长辈所行的颔首礼,而改用江湖的平辈抱拳礼:“老弟台可知道,混元教早两天便开始收买爪牙,威迫利诱双管齐下,已有几位前来看情势风色的江湖朋友,拒绝收买被他们毁尸灭迹了?”

  “听到一些风声,但查证困难。那不关我的事,我没有查证的必要。”

  “老朽从扬州来,本来在扬州负责查证的工作,没料到早几天,突然接到公门朋友传来的警告,说是知府大人已搁置这件大案。朋友们劝咱们不要再逗留追凶,连推官大人也传口信说,追凶是官府的事,不许他人私自查证,以免牵连无辜以武犯禁。这实在奇怪而且事出突然,不知到底出了何种变故。”

  “并不奇怪,这本来就是官府的事。”他心中一动,想起了焦二爷,但不便说出:“镇江的官府,同样不欢迎你们用武力查证呀,当初我如果正式向官府投诉,你们不可能获准在镇江逗留。你们可以暗中查访呀!事出必有因,一定可以查出,到底是何人向官府施压。这不可能一手遮天,不难查出真相,施压人必定与凶手有关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我们已经不能再在扬州逗留……”

  “那是你们的难题,与我无关。如果我所料不差,这里的官府,短期间可能也将对莅境的强龙采取行动,你们在心理上,须早作准备。”他在愤懑中,仍然善意地透露一些讯息:“我不配向你们提供意见或帮助,与我无关。我得向孙二哥讨贾道婆的消息,诸位可以走了。”

  “老弟台真了不起。”夏侯长风不肯走,不介意他下逐客令:“光临贵地的各方龙蛇,对那个有地牢的神秘组合,倾全力深入侦查,依然毫无线索。老弟台居然能寻幽探秘,短期间就找到蛛丝马迹,逐步进行抽丝茧找出他们的触角潜芽,江湖寻踪超级高手也无此能耐。孙老弟曾将所得见告,依我看,要逐步从触角挖至老根,还得花可观的精力和时间,才能接触到他们的核心。这个神秘组合十余载经营,迄今还没让世人所知,布置之隐密周详,世所罕见。老弟台要把他们发拙出来?有必要花如此可观的精力吗?”

  “我不找他们,他们也会找我的。”他冷冷一笑:“只有千日做贼,那能千日防贼?总有一天,他们会把我化骨扬灰。镇江是我的家,至少也是侨籍谋生的家,为了日后的安全,我得找到他们讲道理。如果道理讲不通,再离乡背井逃命还来得及。”

  离乡背井逃命,说尽弱者的悲苦。

  “真抱欺,舍侄那样逼你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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