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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都县衙派来了大批公人,由主事的县丞亲自查勘。

  镇上另一家平安老店,昨晚同时发生相同的血案,共有十七名旅客被杀,行凶的强盗全部失去踪迹。

  这里的损失同样严重,共有十八名旅客被杀,有一半是被突然破门而入的白衣人杀死的,没获得搏斗的机会死在床上。

  有些旅客无法偷偷溜走,财物交柜想走也走不了。胆子大的旅客也不想走,要查出行凶的人是何来路。

  两具尸体查不出线索,除了兵刀之外,身上没携有任何外物,找不到可查身分的线索,从兵刃上查证底细也不是易事。

  相貌也因天寒而扭曲变型,办案的公人们,也认不出身分底细,得找到专家尔后求证。

  住在西院的传奉官们,是在县丞赶到之前结账离店的,店家怎敢要求他们留下作证?

  西院也不曾发生事故,他们没有留下作证的必要。

  旅客中有人出面,与官方查案人员合作,勘查强盗的出入来踪去迹,分辨被杀旅客与两凶手的身分,留在店中四出打听消息,走不了啦!他们也不想走,因为有同伴被杀,发誓要查出凶手的来龙去脉。

  小梁四个人在扬州雇了小船,直放瓜洲登上渡船,平安返回镇江。

  ▼第二章 江南浪子

  镇江也称京口,曾经是吴大帝孙权的京城。迁都建业(南京)之后,才称京口,也叫京镇。

  这里是仅次于南京的大商埠,商业甚至比南京更繁荣,紧扼江南的精华区出口,苏杭的丰富物产,以这里为转运北输的中心。

  海运的内运物货,也把这里当作集散场,码头就有九处之多,沿岸的长街长有十里,栈埠林立,货物堆积如山。

  江南的税收,占全总税收的七成。

  江南的物货,供应北方京师各地也有七成,所以说北人南养,江南人养活北方千千万万人。

  江南以船运为主,船运可以沿漕河(大运河)直驶京师。

  夏秋时节,漕河中的大小船只,上下往来有如过江之鲫,一艘接一艘昼夜不绝,壮观已极。

  镇江的船行有三四十家之多,每一条航线皆有组织,直至后来大明皇朝覆亡,满人入关取得天下。才在康熙年间,统一组织称为安清帮,以后把安字去掉了,另称粮帮或清帮。但在私底下,各帮的人仍自称是某帮的人。

  当时的航运界也称帮,但这只是各航线船家的互助性组织,而非黑社会的组帮结会同盟。

  连扬州与南京的娼门教坊粉头,也有帮的组织。扬州帮与杭州帮的姑娘们,各有统属泾渭分明。

  航运界杭州帮的码头,在北固山西面便益桥旁。在镇江大小十九港中,这座甘露港不大也不小。桥旁的小街店肆林立,杭州帮会馆就在桥旁。

  总之,那时的帮只是一种自己人的互助组织,以会馆为中心,捐出一些经费,帮助同帮的落难乡亲,也在当地从事慈善事业,非常的单纯,毫无黑道组织成分。

  会馆外聘处理杂务的人并不多,主事与执事人员,多由有声望的船东栈主所兼任,有事才由主事与执事出面处理。

  有些主事甚至经常在外地随船往来,所以真正常年办事的人,是一些外聘人员。

  上元节的花灯已经在街市消失,人们该准备干活了。

  冰雪还没溶解,农人们仍不需下田种庄稼。商工人士,却开始忙碌了。

  杭州帮会馆也在忙,因为在高桥北面的至孝坊大街,有两个冻死街角的人,府衙所属的善堂,交由杭州会馆善后。执事人员派人查身分,具棺木,找葬地……希望不要以无名尸体处理。

  百姓小民为衣食而奔忙,会馆的性质,却是服务性的组织,办事的人不以牟利为目的,对进入会馆的同乡,通常表现得热诚客气。

  已经是未牌初,大厅中仅有办事的几个人活动,柜台内两位夫子打扮的中年人,坐在小案旁品茗,脚下的铁火盘炭火半掩,替柜内带来一股暖流。

  脚步声急促,大踏步闯入三个人。在厅堂整理待客几凳的中年仆役吓了一跳,急急趋前招呼。

  “走开,我要见你们的主事人。”领先闯入的英俊年轻人,先发制人伸手一拨,把迎上的仆役拨开,昂然到了长柜前。

  柜内的两位品茗夫子,不约而同疾趋柜旁。

  “我是会馆的知客。”那位留了两撇小八字胡,穿长袍像个绍兴师爷的中年夫子,隔着柜笑吟吟自表身分:“但不知公子爷光顾敝馆,有何见教?”

  这位年轻人是不是公子爷很难认定,但至少在气势穿着打扮上,的确有公子爷的派头,神气得很。

  两位夫子的眼中,出现不安的神情。

  年轻人高大修伟,剑眉虎目英气勃勃,穿一袭玄狐裘。头上束发没戴冠帽,显得更为英俊。二十来岁的英俊穿狐裘年轻人,出现在何处都引人注目。

  另一位显然是年轻的小姐,穿紫色短轻裘,看袖口翻毛晶莹雪白,行家可看出是名贵的天马皮裘。

  头上的皮风帽,也是天马皮,仅露出嫣红莹洁、五官出奇灵秀的面庞。

  可是,那双深邃明亮的凤目,焕发出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淑女的特殊光芒,还真有几分慑人的威力,让胆气不足的大男人望之生畏。

  走在后面那位壮汉魁梧的身材,有点像门神,粗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,大眼中精光四射,反穿豹皮袄,外表真像一头阴森威猛的豹。

  “我姓夏侯。”年轻人将一折方胜在柜上摊开:“我要找这四个人。去年岁杪在扬州,他们住在湾头镇的江都老店,旅客流水簿留下他们的资料,是侨寓镇江的杭州人,经商。贵馆是杭州帮的会馆,能找得到他们吗?”

  两位夫子瞥了名单一眼,互相打眼色。

  名单上的四个人名,是从旅客流水簿所抄录的全部资料,姓名分别是梁宏、朱胜、陈富、尤贵。

  “找得到找得到。”负责打交道的夫子热心地应付:“朱陈尤三位,是南水关几家栈号的东主,去年秋押货上京,岁末走陆路返乡,漕河冬季断航。到南水关去找,一问便知。至于这位梁宏……”

  “他怎么啦?”夏侯公子追问。

  “他是本会馆一位执事任三爷任威,出面聘请的私人师爷,偶或助本会馆处理一些向外交涉的事务,很少在家。上次他应甘露港兴隆栈的张东主邀请,押送两船南货至京师。张东主留在京都处理债务,他急于返乡先行动身,确是与朱陈尤三位东主同行。”

  “哦!你说贵执事三爷叫任威?”

  “对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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