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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八


  两人父不父,子不子,互揭疮疤,下不了台。丁二爷怒火上冲,忘了先前的恐怖,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,茶杯跳落,“乒”一声摔在地上打得粉碎,大吼道:“你这逆畜简直无法无天……”

  一句话尚未骂完,厅后的穿堂中突然传出惊心动魄的狂叫声:“鬼!鬼!无常鬼!老天爷保佑……”

  “时辰到了……”刺耳的怪叫声令人闻之魂飞胆落,浑身绽起鸡皮疙瘩,似是传自穿堂,尖厉刺耳,难听已极。

  丁二爷打了一冷颤,瘫软在太师椅中。

  所有的人脸色死灰,挤成一团,有一名恶仆惊惶地狂叫一声,拔腿便跑,逃出了大厅。其他的人见有人逃走,全都跃然欲试,恐怖地向厅门移动。

  丁大郎不怕鬼,也不信真有鬼,大喝道:“谁敢走?他得死!跟我来。”

  有八名打手和五名恶仆跟他走,抢入后堂。不久,拖着一个近乎瘫软的仆人出厅,往堂下一丢,他吼道:“哪有什么无常鬼?这蠢材心虚,妖言惑众,该死。”

  仆人瘫软在堂下,爬伏在地上叫道:“少主明鉴,奴才确……确看到穿堂突……突然出……出现一个白……白无常,所以呼叫,怎……怎敢胡……胡说?”

  “白无常在何处?”丁大郎厉声问。

  “奴才不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  丁大郎一脚踢出,踢中仆人的天灵盖,仆人的脑袋应脚陷裂,狂叫一声,四脚猛烈地抽搐,挣扎着想站起,最后突然爬伏不动,手脚渐松,吁出一口长气。

  丁大郎怒气未消,将从乃父处所受的怨气,在仆人们身上发泄,向两名打手叫:“你两人去将丁才抓回来,他竟敢擅自逃走,抓来砍了。”

  两名打手应喏一声,奔出厅门。不久,架着刚才吓跑了的仆人转回,仆人狂叫“饶命!”在打手的挟持下挣扎,泪出如雨。

  丁大郎双手叉腰,怒叫道:“这奴才擅自逃走,罪该断四脚剜五官而死,目下无暇用刑,拖出厅外就在厅下砍了,便宜了他。”

  仆人涕泪滂沱,号叫道:“老爷,饶……饶命,饶……”

  两打手之一出掌猛劈,劈中仆人的颈根,叫不出声音,任由两人拖出厅外,推至厅中按倒,一名打手拔出了单刀,准备动手。

  大厅中鸦雀无声,寂静如死,所有的人,全用恐怖的眼神瞪视着厅外,厅外有四盏大灯,两廊也挂了八盏气死风灯,将厅外的花园院落照耀得如同白昼,看得十分真切。

  丁二爷惊恐已过,吃力地坐稳,悚然地说:“大郎,刚才不是鬼叫声么?为父没听错吧?”

  “穿堂没有人,也没有鬼,内堂有八名带刀的把守,他们没看到穿堂有任何可疑鬼影。鬼叫声也就是死鬼丁旺所发出的,他惊恐过度神智不清,所以乱叫乱喊,而且错乱中竟作鬼叫声唬人,所以孩儿将他踢死了。”丁大郎理直气壮地说,脸色乖戾。

  “丁才可暂免他一死……”

  “不,爹,如果不杀一儆百,怎能保证他们不各自逃命?”

  “好,你做主好了。”丁二爷闭上眼睛说。他心力交瘁,急需歇息养神。

  “砍!”丁大郎大吼。

  蓦地,两打手狂叫一声,丢掉仆人扭头狂奔入厅。

  “鬼来了!”两廊下把守的奴仆尖声厉叫,四散飞奔。一部分恶奴脸色灰败,随着两打手向厅中逃,跌跌撞撞鬼叫连天,乱成一片。

  人群后方,一个高有丈余的白无常,站在厅门中间。头上白高帽直顶门框,迎面写了四个大字:“见我生财。”

  白无常穿一身拖地白袍,腰挂大草绳,脸白如纸,吊客眉又粗又长,一双大眼光闪闪,口中吊出一条火红的一尺八寸长舌头。右手握住一根绕有纸带的大木棍,左手举着一块贴了白纸的长木牌,上面写了四个大红字:“你来了么?”

  据传说,无常鬼叫做勾魂使者。共有两位,一白一黑,白无常管呼名点鬼,黑无常管勾拿鬼魂。黑无常是不说话的,手上带了勾魂牌,上面写着“你来了么?”据说,如果黑无常说话,在被勾者附近的人全得死。

  白无常手中有勾魂牌,老江湖一看便知是假的。但厅中这群人早已惊破了胆,心力交瘁,精神已近崩溃边缘,谁敢大胆分辨真假?

  “叮叮!”四丈外神案上的两盏长明灯,灯盏自行炸裂,火焰倏熄。

  “噗噗噗噗……”厅中四面所挂的十盏纱灯,有九盏无故自坠在地下火焰立熄。

  偌大的厅中,此刻只有一盏纱灯,光线微弱,显得阴森可怖。厅外灯光明亮,但光线无法照入,从厅内外看,固然看得清晰,却只能看到白无常的形影,更为恐怖,更为骇人。

  厅中人数不下四五十,不等主招呼,狂叫着一哄而散,狼奔豕突向西厢和后厅命。地下,吓昏了六个人,倒在地上吐白沫。

  丁二爷狂叫一声,也昏了。

  丁大郎英雄不起来了,魂飞魄散地逃入了内厅。

  白无常一跃入厅,最后一盏纱灯随即熄灭。

  丁大郎不分天南地北,没命地飞逃,鬼使神差的达到西跨院客房的走廊下。

  南丐古凡穿了一身锦袍,带着两位门徒宋坚和霍芳。听到外面的叫号声,讶然出房看个究竟,一探眼便看到丁大郎随着两名打手沿走廊奔来,三个人全都两眼发直,脸无人色,狼狈已极。

  他心中惑然,伸手虚拦大叫道:“站住!大郎,怎么回事?”

  两名打手惊得脚下失闪,第一个倒了,第二个也砰然仆倒在同伴身上,鬼叫连天。

  丁大郎反而神智一清,剎住脚步恐怖地叫:“老前辈,大……大厅有……有无常……”

  “什么无常?”南丐不解地问。

  “无……无常鬼,白……白……白的……”

  “废话!”南丐叱喝,他也是个不信鬼的人。

  “白……白无常。”丁大郎仍在说。

  “带我去看看,世间哪会真有鬼?走!”

  丁大郎定下神,说:“老……前辈,真的有……有鬼。”

  “废话,带老夫去看看,走!”

  不管丁大郎肯是不肯,师徒三人挟持着丁大郎向大厅奔去,宋坚顺手摘下一盏气死风灯,领先便走。

  大厅不见鬼影,太师椅上的丁二爷,脖子上勒着一大草绳,心脏已停止跳动,显然是被草绳勒死的。

  神案上,丁家的祖先牌位插着白无常带来的勾魂牌,四个鲜红的朱字“你来了么?”墨迹未干。

  丁大郎浑身发抖,将经过向南丐说了。

  仆人和打手逐渐到达,七手八脚重新掌灯。

  南丐一面检查丁二爷的死因,一面察看自坠的纱灯,将丁大郎唤过,冷笑道:“不是鬼,是夜行人来了,装神弄鬼吓人,令尊是被草绳勒死的。这些灯笼是被飞蝗石所击落,这人的暗器手法委实惊人,九盏纱灯皆被击中系带。据老夫所知,天下间只有一个有此高明的造诣,那就是蟠龙堡的游龙剑客狄少庄主狄华。按情形揣测,游龙剑客绝不会装神弄鬼,他也不会只杀一个人便悄然离开的。你在此处理善后,庄东犬吠甚厉,我去看看。”

  南丐带着两徒走了,大厅中乱糟糟,没有人会相信南丐的话,却相信丁二爷是被白无常勾了魂。

  装白无常的人是安平,他在庄中耽误了许久,便是费工夫找书房并搜集扮白无常的用具。

  他并未击灭九盏纱灯,却看出飞蝗石是从东院门来的,收拾了丁二爷,他发现有人在东院门一闪而没,便奋起急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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