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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人犯先押到城府,按老弱体质分为等级。年轻力壮的人,即拨入总兵府衙门,分配到各街所任丁役,或者补入衙所充夫役,能提刀弄枪,也可充任兵夫。

  经过两天的追查,总算有了眉目,王巡抚在阳和卫也在忙,得到了有北人侵入府境内地的警讯,第五天晚上率官兵连夜赶回。

  第六天一早,张百户穿了一身便服,领中原在巡抚衙门内堂机密室晋见。

  军机室中气氛沉重,王大人一身便袍,室中只有三个小校,案上搁着不少文书塘报一类案件。

  中原在张百户引导下,通过了重重警衔,直趋密室,见了王大人,便待行礼叩见,王大人举手虚抬,说,“祝壮士免礼,本官便服相见,就是为了免除拘束。”

  中原也就长揖到地,由一位小校引到客室落坐,他一看清王大人沉重的面容,心中怦然而跳,暗叫不妙,说:“草民一再惊扰大人虎驾,心中难安,但不知大人招见,有何吩咐?”

  王大人摇头,黯然地说:“前些日壮士大显神威,击毙北人十三个,活俘一个,这些功劳,日后当有后报,今日请壮士进府,就是为了令尊的下落。”

  “家父情形如何?”中原变色站起了。

  “请坐下,令尊之事,极为辣手,目前,哎!”

  中原只觉脑门轰然作响,眼前发黑,手足一阵冰凉,寒气从脊梁下上升,室中炉火炽旺,温暖如春,但他即感到寒冷难禁,浑身发抖。

  王大人看了他的情况,也觉凄然,说:“你先定下心,听我说,令尊在五年前戍徙大同府,因令尊文才武事皆有根柢,便拨至武学舍中任教席,这在戍边的人犯中,乃是极难得的机会,岂知当年十二月初,率领学舍子弟随卫所将校西发偏头关打猎,并勘察各行地理险峻,以便日后子弟们用兵之依据。

  “此行预期二十日,定十二月下旬返回大同度岁,岂知人马到达威远卫西南一百二十里荒原之中,遇上一群从杀虎口窜出的北人,据说是十猛兽的草原黑龙成天威一伙人。

  “成天威其实是个女匪,据说长的美艳超人,手中一支盘龙枪锐不可当,所向无敌,这一股人冲入杀虎口,出其不意窜过定边衙,透威远衙西疆,向内地逃窜,威远衙派人尾追,但没有他们的马快,在荒原中,双方遭遇,一场混战,我方损失三个小校,五个子弟阵亡,两名百户与三个弟子被掳,令尊曾力毙三名悍寇,最后生死不明。

  “由于敌众我寡,阵脚被冲散,急急撤回偏头关,次日收尸,却不见令尊灵……哎!真是天意。本来,令尊的赦令已到,却遭此不幸……”

  中原摇摇晃晃的慢慢站起,他已觉浑身无力,面色铁青,用嘶哑的声音抢着问:“请问大人,以后可有家父的消息。”

  大人摇头,说:“边外有我方大批谍报潜伏。但始终音讯皆无,不仅没有令尊的消息,就是连被掳的两名百户与三个弟子,皆不明下落,存亡未卜。”

  “那草原黑龙呢?”

  “在漠外横行,飘忽如烟。去年三月,马拉葛侵入大同,有人曾见过那女妖,今年,至今尚无消息。”

  中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结果来,擦去满头大汗,起身告辞,大人又说:“祝壮士如果日后需要助力,即使是出动兵马,本抚也愿相助。希望日后有机缘能为壮士尽力。”

  中原忍住了满眶热泪,谢道:“草民方寸已乱,多谢大人成全,失礼之处,尚望海谅,草民有一事相求,不知大人可肯俯允?”

  “壮士请说,本抚若能办到,当倾力而为。”

  “草民想请大人发给通行引证,让草民出关至大漠寻父,尚望大人见怜,予以方便。”

  “祝壮士,塞外目下风雨飘摇,北人军云集东胜卫,有侵扰榆林要塞之图,壮士此去……”

  “草民自问尚有防身之艺,万死不惧。”

  王大人沉思了良久,最后以拳击掌,说:“好!本抚成全你,明日即派人将引证送给你,并派人将大漠的情形予以简要说明。祝壮士。有关令尊之事,你可到塑州或岢岚州一行,或许可能得到些许消息。”

  中原一怔说:“岢岚州属太原府,怎会……”

  “当年草原黑龙从杀虎口入窜,南窜至岢岚山即折向西,在岚漪河北岸方零星散去,尔后化整为零逃逸无踪,假使令尊被掳,或许可以在那儿探得少许消息。”

  “草民且往岢岚州一行,但愿此行不虚。”

  “明日本抚派人去岢岚州一行,谕知岢岚唐知州,如果壮士需要助力,可径赴州衙找唐知州请予协助。”

  “草民衷诚致谢大人成全之德,不敢或忘,打扰大人办公,罪甚,草民告辞。”

  他与张百户行礼告退,回到张百户家中,闭门垂胸痛哭,泪尽以血,张大嫂是个热心人,与乃夫在门外守候了一个时辰,怕他会出意外。

  半年来,东起云中山,西至黄河边。北自塑州,南抵吕梁山。这数百里山岭和草原之中,经常有奇奇怪怪的人物出现,也有许多奇闻发生。尤其这些天来,不明来历的人更纷纷住这儿赶。

  据土著们说,年初,一道白虹在大雪之夜出现,夭矫如龙,时而横贯中天,时而直上九霄,之后,即不复再见。从那时起,便经常发现奇形怪状身分不明的人来来往往出没无常,但却未闻有何事故发生。

  这一带是黄土高原,山脉连绵,中有无数零星草原地带,形成一道道自北而南的谷原,两侧,东是太原盆地,从雁门关直下关中,西面,是不太宽阔的黄河。所有的山脉,大多是纵向而下。

  那时东胜衙已经名存实亡,衙城荒废,人民尽撤。杀虎口和偏头关已经失去屏障,成了前线,北人如果冲过杀虎口,便顺着大同右卫威远以南的大平原,直冲下塑州,甚至东冲雁门,西间岢岚方向。

  连年烽火,这一带成了地广人稀,鬼打死人的绝域,每一座城与每一座堡,人民少得可怜,渐渐地,这儿成了冒险家的乐园,偷运茶叶出境的总站。

  在雁门至岢岚这一带,冬天来临,偏头关的南面一段黄河,结冰甚厚,河宽不过里余,人马通行无阻,走私贼枭们将茶叶捆成五十斗一包,每匹马运上六包,偷运渡过黄河,由陕西进入河套,与北人交换马匹金子,而北人则不时杀进关来截掠金珠美女,用来向贼枭们交换茶叶,大家发财。

  总之,这儿是犯罪的天地,冒险家的乐园,官府的眼中钉,平民百姓的骨中虫,强盗聚集的垛子窑。

  祝中原在大同买了一匹骏马,正式佩起长剑,孤零零地单人独骑,踏进了这一带荒原。

  他从张百户口中,总算已经了解了这一带地面的特殊景况,他的龙箫插在皮袄内,背上系了长剑,挂了百宝囊,将重要物品打了一个包裹也挂在身旁,不必要的物件卷成马包置在鞍后,鞍旁有水囊及食物包,一张硬弓,一壶狼牙箭,冒着漫天大雪,走上了茫茫征程。

  这儿,厄运在等待着他,未来的幸运也在等待着他,在他来说,根本从未想到是祸是福,反正他为的是要寻他的父亲,任何后果他从不计及。

  他恨北人,更痛怨那些汉奸,对那未曾谋面的草原黑龙,他发誓要追她到海角天涯,如果父亲是死在她的手中,他要将他的尸体用乘马拖回中土。

  大雪纷飞,严冬的朔风刺骨奇冷,但他不怕,冒着奇冷滴水成冰的气候,奔向岢岚州。他不能沿桑干河谷走朔州,草原黑龙没有走这条路,用不着花精神。他必须越过威远卫以南的平原,直达老营堡再往南折,沿途打听,是否须到岢岚州,得看清消息如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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