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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“丫头,未来的事多着哩,记住我的话:爱深恨亦深,愿你不再步妈的后尘,好好自处。”

  在客店中,中原与海文秉烛夜话,作昼夜之谈,不胜依依,室中一灯如豆,两人促膝恳谈,海文说:“大哥,我这次回家,如果爷爷真的已经出山,我将随爷爷行走江湖历练历练,也许有机会到西北一行,或者可以遇到你也不一定。”

  “小弟,千万记住我的话,不可再瞒住慈亲在外乱闯,你我一见如故,日来相处,情同手足,遽尔分手,不胜依依,但愿我能平安返回中原,聚首重叙兄弟之情。”

  “大哥,我有些事瞒着你,那是不得已,明日我送你上船,在船上我再告诉你其中详情。”

  次日一早,两人收拾行囊,中原仍穿了青色直裰,灯笼裤,踏爬山虎快靴,手中提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裹,完全是远行的装束,他衣下有一个百宝囊,那是海文送给他的,里面盛了药瓶金珠等重要物件。

  海文却丢弃了他那件掩去身分的破衲衣,改穿了青绸子两截紧身,腰系鸾带,足踏快靴,一身洗净,露出了俊美绝伦的本来面目,他手中提了一个长包裹,大概把从前带在衣下的奇怪短家伙包在里面了。

  两人在厅中同进早膳,喝了两杯,少不了万千叮咛,至诚祝福,结算了店钱,海文接过中原的包囊,将两个包裹一起负在肩上,向店门外走去。

  这时已是巳牌初,天色不早,街上行人如鲫,市况极为繁华,由这儿出望江门,正是长江上游下来的商船停泊之所,由汉江及下游来的船,则停靠在黄鹤矶以上一段江岸,从城上往下看,端的是万樯蚁集,客货如潮,万舫此中来,运帆过扬州,形容得绝不过火。

  出店门不远,街道向西一折。人更多,街道却不宽阔,海文个儿不高,十三岁的人嘛,再高也不会超出五尺余,比中原低了一个头,所以他的视野没有中原广阔。

  中原挽着他的右手,两人携手而行,老远地,中原已发现前面有一个身材修伟的老人,白发如银,挽成一结,并未戴巾,颔下银须拂胸,飘飘然有神仙之概,脸如松风古月,一双大眼黑白分明,似乎未经过风霜的腐蚀,挺直的鼻梁,宽额角,看去和善可亲,定然是个随和的人,一袭宽边玉色长袍,大袖飘飘,举步从容地缓缓而来。

  相跟十余丈,海文正和中原低声说话,还没发觉。

  “咦!这老翁的银髯好美。”中原突然脱口赞美。

  海文一惊,扭头一看,眼睛瞪大了。

  银须老翁也看到了海文,惊喜地叫:“咦!小捣蛋,你好。”大踏步排开人群抢来。

  海文只将包裹住中原胁下一塞,急道:“大哥,你先走一步。”声落,人已从人丛中溜走了。

  “小捣蛋,那儿走,该捆起你来。”老人叫,急步便追。

  海文个儿小,钻得快,老鼠似的窜到街边,突然钻入一家绸缎庄,一闪不见。

  中原知道海文来了硬对头,不然不会望影而逃,眼看看已经钻入店中安全脱身,也就不再出手,在人群哗叫声中,他也急急窜走。

  他在望江门苦等,直等到申牌时分,足足等了三个时辰,仍等不到人影,只好回转先前的客店,问店家海文可曾转来?答案是令他失望,小家伙根本没来。

  他还希望海文会来店找他,小家伙的包裹还在嘛!他落了店,仍住昨晚的房间。

  一等两天,无踪无影,焦急自不在话下,他怎能久等,决定明日动身过江,他修书说明海文在武昌失踪的经过,并说明自己不能在武昌逗留的苦衷,用二十两白银,雇人赍书呈送桐城龙眠山面呈宗棠公。

  入暮时分,他刚由码头回来,这两天他在各处走动,想碰运气找到海文或者是那位银髯老人,可是他失望了,两个人都踪迹不见。

  还未踏进店门,便见到一名黑衣大汉从店中走出,大汉停步注视他片刻,似乎冷冷一笑,便径自走了。

  中原心中暗凛,暗叫糟糕!他认得,大汉正是临江园的人,他目力奇佳,记忆力特强,过目的事物,永不会忘记,所以一看即知。

  他想迁地为良,但又怕海文恰在今晚找来,最后决定仍在店中等待,在城市闹区中怕什么?晚间警惕些就是。

  客店共有两处餐厅,一在前进,一在二进,他住在二进东面客房,必须经过厅中。

  跨进厅门,受光明亮下,他心中一惊,厅中食客不多,到晚膳的时间,空荡荡的大厅中,只有三五个食客。东首一桌之上,坐了两个人,这两个人的相貌,令他心中一惊,暗说:“这两个人定然是参与蛇山夺剑的江湖豪强,不是正路。”

  左首一人是个古稀老人,一头银发挽成一结,粗眉苍灰,大眼光闪闪,鼻子却小而挺直,口小没有髭须,下颔光秃秃地,脸色唬人,灰中带紫,颊上生了十来颗豆大肉痣,每颗痣上有三五根痣毛,身穿青布直裰,中等身材,腰带上插着一根白玉虎头短杖,全长一尺八,白光闪亮。他的眼中神光炯炯欲透人肺腑,十分锐利。

  右首是个中年人,也是中等身材,将近六尺高,一头黑油油的长发挽成一结,用丝巾系住,耳贴丰鬓,眉成弧形,黑眼亮晶晶地,如同午夜朗星,脸色灰中带青,小巧而挺直的鼻梁,嘴唇如两把小弓,颊旁生了十来颗青黑色蚕豆大小瘤,将美好的五官破坏无遗,看去极为怕人,身穿青绸子长袄,下襬垂膝,阔袖,袖管上挽,露出一双青灰色小手。下穿灯笼裤,软底绣云纹半统靴。腰带松稀地半搭着,衣内鼓鼓地,准是带着短家伙,但外腰带却悬着一把剑,所以显得稀松,剑鞘尖顶在地上。

  中原不敢招惹他们,在西首桌上落座,对店伙计说:“随便给来几样菜,晚间给我暖一壶好茶,灯油添满,没听招呼,勿来打扰我。”

  “客官放心,小的理会得。”店伙计笑嘻嘻地应喏,走了。

  饭菜送到,中原缓缓地进食,他耳中极灵,本能地感到两个怪人正用凌厉的眼光盯着他,而且嘴皮微动,不时露出一线洁白的齿影,却无声音发出,他心中警惕,暗中心惊忖道:“他们在用传音入密绝说话,说的定然是我,他们注意我了,可能来意不善。”

  行将膳毕,厅口香风扑鼻,他坐在西首,侧向厅口,眼角瞥见厅口的人影,大吃一惊,赶忙将身躯扭转,低下了头,躲避来人。

  厅口有两名持刀大汉,两名健壮仆妇,拥簇着王姑娘秀春,正由两名店伙陪同,领入大厅。只听店伙说:“小店的客人,确是没有一双年轻兄弟,小的绝不敢欺瞒,不然怎可向王员外交代?小姐不信,那也是无法之事。小的请两位爷到客房先看看,里面狼藉不便,小姐可否请至花厅暂驻?”

  “别啰嗦!小姐自有主见。”一名大汉叫着。

  店伙吓得一哆嗦,不敢再说。大概汉阳王员外的名头在武昌兜得转。

  “厅中食客都是住店的吗?”小姐娇滴滴的问。

  店伙躬身曲背,急忙回答:“是的是的,小店设酒楼不招来外客,全是住店的客官爷,随到随吃的。”

  “那位也是吗?”秀春的手指向西首角落里的中原背影。

  “那是一位单身小客官,在小店已住了三天。”

  秀春粲然一笑,迈步徐移,裙袂飘飘,整个大厅幽香扑鼻,徐徐向中原走去。

 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,这一下可倒了霉啦!他经验不够,反而露了行藏,整个大厅幽香弥漫,来了这么一位天仙也似的美人,谁不想多看他两眼?所有的人全转身用贪婪的目光,死盯住小妞儿,恨不得不要水也把她干吞下去,可是就他一个人不扭转头,怎不岔眼。

  五个人在丈外站住了,中原默默地运功戒备,耳听八方,随时准备奋起自卫。

  两个丑陋的江湖人,用奇异的眼神冷眼旁观。

  秀春向右首仆妇举袖一挥,向中原背影一指。

  仆妇向前走去,突然伸出一手,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,若无其事地要拍他的肩膊,但她食中姆三指曲屈如钩,明眼人一看便知,她要用点穴术制人肩井穴。

  手伸出一半,突然转疾,向下急搭。

  两个丑陋的江湖人,突然站起身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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