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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“令尊并未押抵武昌府,已从常德府拨交解差,远戌大同边,五年于兹,音讯下落不明,如欲查询,须到大同府查问,官方是查不出结果的,连年边外多事,你可以想象其中景况的,你如果去找,那很难!哥儿。”

  中原只觉心往下沉,颤声说:“伯母,小侄可以看信吗?”

  姑太太幽幽一叹,信手送给他。他一面看,一面抖索,书上说及,去年三月,毛里孩犯大同,前年秋,犯固原、宁夏,八月,都指挥焦政战死,两年中,边塞血战频频,内地天灾贼乱四起,边戌的人死伤累累,不可胜计,至于祝永春其人,已无可稽查,八成儿殁于战乱云云。

  中原只觉气逆于胸,书未看完,大叫一声,向后便倒,脚一勾,桌儿一动,打碎了几只杯盘。

  而厅外,恰好这时有人传呼:“主人与小姐驾到。”

  姑太太不由分说,命仆妇将中原抱之内进,对安钧说:“钧儿,你来陪陪葛贤侄,我和你父亲有事计议。”并和海文说:“葛贤侄,老身少陪,呆会儿再请贤侄大厅相叙。”

  海文摇头道:“我要陪原哥,可否让我进内?”

  “贤侄请稍待,祝哥儿自有下人服侍,不必挂心。”

  她扶着仆妇走了,直出前厅,她出前厅,海文略为放心,抓起书信细看,不住摇头叹息。

  安钧这家伙听说父亲和妹妹来了,似乎毫不在乎,却邀请海文回到客房,品茗聊天,一席未终,不欢而散。

  人都走了,前厅中间里却传来一个洪亮声音说:“胡闹!我们怎能姓安?小畜生岂有此理,擅自改了姓?”

  姑太太的声音接着响:“哥哥,小声些行不行?那葛海文确有可疑,似是云栖逸箫的门人,对我们有更大用处,如果云栖逸箫真的参预夺剑,我们可挟天子而令诸侯,不怕他不放手。”

  “那姓祝的是何来路?”

  “一个至孝的俊美年青人……”

  “咦!你又贪了?”

  “呸!狗嘴里长不出象牙,我想要他做女婿,让蘅丫头做个好人。”

  “蘅丫头本来就是好人,是咱们王吴两姓中的贞女,这也好,干脆打发小两口到太湖去住,走远些,免得又走上咱们的老路。哦!李咏叫我带信给你,他在蛇山颇感寂寞,要你去陪陪他。”

  “晚上我就去,希望我有幸得到承影剑。”

  “你得来有何用处?”

  “宰了那畜生……”

  “噤声!咱们身边全有他的人。”

  “总有一天弄假成真,真得到承影剑的下落,我……”

  “我也等这一天,爹死因不明,八成儿是这畜生暗下的毒手。却骗我们说是被女飞卫所杀,回来的第二天便侮辱了你,我王大荣岂肯甘心?”

  “他功力太高,咱们不能操之过急,小心些才是,离这一天已不远了。”

  四进后的大楼上,二楼原是主人安置美女的所在,但早已迁回汉阳目下空着,三楼,是主人王大荣的爱女王秀春的香闺,另几间华丽内房,是她闺中密友的居所。

  姑太太的女儿吴筱蘅,是秀春的表妹,她在这层楼上,也有一间属于她自己的香闺,总之这间绣阁全是女人,是男人的禁地,昨晚安钧闯上楼来,差点儿爬着下楼,假使他逃慢一步,非爬不可哩。

  读者该已明白,临江园主人的来龙去脉了。

  主人王大荣,正是飞虹剑客王万年的长子,姑太太是大荣的亲妹贞玉。贞玉自小许配吴家,却被夜游鹰在返回汉阳,带回飞虹剑客死讯的次日,霸王硬将她占有了,足足玩了三年才放手,让她嫁往吴家。贞玉经此打击,不得“贞”了,也放荡起来,不时在外打打野食,好在吴家是个本分人,不敢管她。她对夜游鹰恨之切齿,又无可奈何,直至目前,她仍是夜游鹰的情妇。

  安钧是大荣的儿子,当然姓王,父子俩同样好色如命,比乃祖飞虹剑客更胜三分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可算得克绍箕裘,更能发扬光大。

  一枝花于春,乃是夜游鹰李咏的徒弟,这个得意门人,对色字更有特殊的嗜好,所以夜游鹰始终不敢带门人叩拜师母,因为他有两个花不溜丢的女儿,长名君菡,次女君珂。君菡有了婆家,年底十八便要出阁,君珂年仅十六,也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了。

  姑太太饱含深意,她一看中原,便心花怒放,打定主意要做丈母娘,丈母娘看女婿,愈看愈中意,言词态度中未免透了九分亲密,她本来就不是个好女人!可把中原窘得下不了台,小海文心里也是一肚子火。

  机会来了,中原气急晕倒,她便吩咐仆妇往内室抬,抬上了二楼,要让女儿先看看中原的人品,她却不知女儿和中原朝了相,还揍了他两耳光呢。

  中原被两名仆妇抬上二楼,恰好碰上从三楼下来的表小姐筱蘅带着侍女下楼,一见抬了个大男人进来,登时脸色一冷,说:“三嫂,谁叫将男人抬上楼来的?”

  王吴两家中,筱蘅姑娘是唯一的一朵火中白莲,两家浊浊,唯她独清,她对两家的男女,无一好感,平日极少和他们往来,深闺独处。自得其乐。

  她还没看清抬的是什么人,便疾言厉色要将人往下赶,仆妇也弄不清内情,便将前厅廷前所发生的事故,一一娓娓道来,并说是姑太太的意思。

  这时,侍女月桂已走近中原,骂叫道:“是他!哦!果然不出所料。”

  “谁?”姑娘问。

  “早上被小姐揍了耳光的人。”姑娘急步下到梯口,不由一怔。

  中原气息奄奄,口角血沫仍在缓缓沁出,她叫:“快抬入房中,月桂,取安神丹和救伤丹来。”

  经一阵灌救,人未苏醒,楼下有侍女在叫:“小姐来了。”

  上来的是王小姐秀春,带着两名俏女侍,人美,身材丰盈,十八岁的女郎,竟有了成熟妇人的体态,盈胸丰臂,小腰一握,乍看去,像个倒立的葫芦,真撩人,乱人心志,微翘而充满性感的两片小红唇,水汪汪会说话的媚眼,泛出了春情。胸儿颤,腰肢儿扭,罗裙松荡,丰臀儿摇,走一步莲瓣儿翘,由侍女稍提裙角,一步步走上楼来。

  楼门口,七八个仆妇,同时裣衽行礼,同时说:“小姐万安,多久没来了哩。”

  秀春含笑挥手,直往里走,说:“听说姑妈领了个小伙子,在那儿?蘅表妹呢?”

  一名仆妇向左侧房间一指,说:“人在房中,表小姐正在替人灌药。”

  “灌药?”

  “是的,人急坏了。得到亲人的噩耗嘛,伤气吐血哩。”

  秀春推开房内,里面的蘅姑娘正将一粒丹丸塞入中原口中,一面笑道:“表姐你好,救人要紧,恕小妹失迎。”

  秀春直趋榻前,笑道:“唷!表妹怎么对我客气起来了?”她目光落在中原的脸上,再向下一瞥他身材,眼中突现异彩,脱口说:“咦!姑妈好眼力,人才一表,像女孩子一般俊美,难得健壮如山,啧啧!大概是打了三年灯笼找来的。”

  人美是美,但这种粗野的口吻,真是令人不忍卒听,王家的家教,竟调教出这种粗俗的姑娘。

  蘅姑娘登时沉下脸,但她正将一杯参汤往中原口里灌,无暇发作,她这种降尊纡贵服侍一个大男子,乃是破天荒第一回,没发作的原因在此,她原带有五分羞意。

  一旁的一名仆妇,忍不住嗤嗤一笑,说:“小姐,不是姑太太找来,而是少爷新交的朋友,昨天在铁背驼手中舍命救了少爷出险,少爷请他来园中作客的。”

  “哦!原来是我哥哥找来的朋友。”她在床对面坐下,贪婪地向中原盯视。

  蘅姑娘灌下一杯参汤,中原仍未苏醒,她伸手去捏人中穴,向对面的秀春冷冷地说:“表姐近来得意吗?”

  秀春似乎没听清她的话意,摇头道:“好表妹,捏人中是不行的,要用推拿八法替他疏导胸中淤郁,积淤不除,怎能醒来,他又不是被击昏厥嘛!我来,看我的。”

  她老实不客气,伸手双玉手向中原胸隔胁喉等处,一阵推拍捏搡滚,还要伸手解他胸前绊纽。

  蘅姑娘心中一急,焦躁地叫:“表姐,别让他醒来无地自容好不?不可解。”

  中原恰在这时长吁了一口气,悠悠醒转。

  经过王秀春姑娘用手法推拿,祝中原悠悠苏醒,首先呕出腹中的淤血,一阵子急喘,人便清醒了。

  他睁开双目,发现自己正处身在女人的华丽香闺内,房中全是娇艳如花的少女,到了众香国中了,自己正躺在绣榻上。

  早上打他两耳光的那表小姐,正神色紧张地用罗帕替他揩拭嘴上的血迹,而另一位艳丽的少妇,正用手替他在胸隔间推拿,那暖烘烘火辣辣似要喷火的丰满娇躯,似乎全挤在他身上了,真要命!他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啦!

  他脸上挤出一丝微笑,抬起上身说:“谢谢你们,在下失礼已极,有渎两位姑娘了……”

  “躺下,你得休养几天,郁结于心,中元大伤,须得好好调养,躺下吧!”秀春娇滴滴地说着,一面伸手就向他胸前一按,像在用身躯把他下压。

  他脸红耳赤,赶忙侧移身躯,伸了一下腿,急道:“不要紧,在下还撑得住。”

  蘅姑娘脸上充满关注的神色,低着螓首说:“祝公子,你该多珍重,出门人万事留意,调养不当后患无穷,你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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