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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八


  “难怪你在江湖遨游,依然随身携带着紫金双龙烛台,以及宜兴紫砂壶等等日常的用具。”

  “习惯所使然,也因为我有人役使,有什么不对吗?”辛姑娘不着痕迹地含笑按住他的右手,阻止他用茶具添茶,而保持主人的风度,雅致地用另一手亲自替他斟茶。

  假使真是习惯所使然,有人役使,斟茶应该由使女丫环动手,而简陋的小屋中,并没有第三个人,当然没有使女丫环供役。

  此情此景,不像是主客秉烛品茗,倒像是一双爱侣,亲密地秉烛喁喁情话。

  辛姑娘高贵端庄的风华消失了,代之而起的是一派纯真无邪,可爱可亲的神韵。

  他的右手本能地想收回,男女授受不亲嘛!

  可是,收不回来,轻按住他手腕的四只纤纤玉指如春笋,但压力却沉重如一座山。

  江湖儿女如果在男女授受不亲上,以道学的眼光大作文章,那就不是江湖儿女,不配做江湖儿女,甚至不是升斗小民平常百姓,乖乖做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千金小姐,免生是非以免蜚语流长。

  所以辛姑娘这种举动虽则有失大家风范,但在江湖儿女方面来说,事属平常不足为怪,倒是他的表现,不够豪迈迹近造作了。

  辛姑娘问他有什么不对,是一语双关。

  是神色不对呢?抑或是美丽可爱的小手不对?

  他的神色就表现出不对,至少眼神不对;先前轻松甚至傻傻的表情消失无踪,甚至流露出恐惧和震惊等等弱者的神情。

  假使他想用劲将手抽回,那么,必然会发生某些变化,那轻按的可爱小手,很可能改按为抓,五指一收,必定扣实他的脉门。

  “我听说过,虽则我是初出道的人。”他的声调也变得不对了,含有浓浓的惊恐,放弃抽回手的意图:“九州毒王辛若天,老一代最神秘最可怕的玩毒宗师,名副其实的毒物之王,你姓辛。”

  “所以,我配称宫主呀!”辛姑娘的笑更为动人了,满怀喜悦的青春美丽少女,笑起来真有无穷的媚力,有令男士们神魂颠倒的魔力。

  可是,那只可爱的小手,五指却自然地徐徐改按为握,完全控制了他的手腕。

  如果双方不是敌对的,男的英伟,女的艳丽,午夜小室秉烛亲密地品茗,风光旖旎情话喁喁,该是情海男女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,人生最甜美的享受。

  但这份情爱发展得太畸形,深深地隐藏着无穷杀机。

  据江湖传闻,九州毒王身上一衣一带,谁沾上了有死无生,除非能够获得他的独门解药。

  这位威震九州的毒王,其实并不如传闻中的可怕,真正被毒死的人为数不多,有许多死亡事件牵涉到他,大多数是属于传闻而无确凿的事实左证,以讹传讹,他便成为最神秘最可怕的死亡之王。

  姜步虚已经上过一次当,中了辛姑娘一次毒香暗算,这时更坐在一起喝了三杯茶,肌肤相亲手已受到控制,根据传闻,他体内恐怕已有足以死一百次的毒物了。

  知道对方的身分,知道自己的处身险境,他必须得保持镇静,只有绝对的冷静,才能度过难关。

  “为什么呢?”他脸上绽发安详的微笑:“据我所知,令尊为人如何,我这后生小辈,岂能以耳代目妄加评论?但可以断言的是,一个没有理性,不分黑白是非的人,绝不会成为天下闻名的旷代宗师。

  “令尊在世间,敢说样样不缺,该有的都有了,为何替风云会这种黑道枭霸撑腰?委实让我这后生小辈百思难解。”

  “因为地缺孔荣孔老伯,与家父交情不薄。”辛姑娘回答他为什么的理由:“孔老伯在风云会任客卿,会主极乐天君对他老人家极为尊重。我在江湖遨游三载,这次恰好碰上这档子事,孔老伯恐怕应付不了侠义道的顶尖高手,我怎能袖手旁观?”

  “这是说,风云会有地缺打头阵,必定可以得到九州毒王毒宫子弟的支持了?”他淡淡一笑,语气流露出不满:“我受到侠义道英雄们迫害,受到风云会的枭霸煎迫,算是百分之百的受害人,而我与任何一方都没有不解的仇恨,与辛姑娘你更是素昧平生……”

  “我并不想和你结怨,不希望将你列为仇敌……”

  “你已经伤害我一次了,这次……”

  “茶内没有毒……”

  两人抢着表示意见,幸好都不带火气。

  “我知道。”他举起右手:“所有的茶水,全在掌心蒸化了,掌中没遗留任何有毒的残屑,谢啦!辛姑娘……”

  “我小名叫云卿。”辛姑娘眼中有惊疑:“可能吗?我亲眼看到你喝掉茶的。”

  上次,姜步虚中了毒香而不倒,反而以奇速远走高飞,小姑娘认为不可能,这次,小姑娘仍然认为不可能。

  用掌心将茶水快速蒸化,内功精纯的人不难办到,但需正式花时间行功,而且速度甚慢。

  玄功中的三昧真火,可臻这种境界,但要修成发于体外的三昧真火,首要的条件是内丹已成。

  而要修至内丹已成境界,下三四十年苦功不见得有成,下苦功是不够的,必须加上超人的天赋,没有天赋,修一百年也是枉然,或许需要修一千年。但普通人恐怕是活不了这么久的,事实上是根本活不了这么久。

  “你我都亲眼看到,你的纤手控制了我的脉门。”他不作解释,话锋一转。

  “这……”辛云卿红云上颊,纤手玉指本能地抽动了一下,或许两下,想放手却又不愿。

  “你再看清楚,有时候,人的眼睛是靠不住的,再锐利的眼睛也有所谓盲点,或者失神……”

  不需再看清楚,辛云客的目光,一直就注视着两人的手,一直不曾移动视线。

  手的感觉最敏锐,比眼睛更锐利,眼睛看不见的细微物体,用手摸触却可以感觉得出来。

  辛姑娘本能地感觉出自己的手掌,似乎有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感。

  可是,一点也没发觉两人的手移动,而姜步虚的手,却清清楚楚放在她的小手旁,而不在她的掌握中。

  她的手仍保持抓握的姿势,确是明明白白搁在桌子上。

  姜步虚的手,确实不在她的手中,看得一清二楚,绝非失神或眼花。

  五指一收,这才发现手中的确空无所有。

  眼一花,真有鬼,明明手中空无一物,怎么突然又感觉出有物存在了?

  翻掌五指一张,掌心赫然有一只小茶杯。

  没错,是姜步虚所用的小茶杯。

 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,眼一花,眼角看到眼侧出现一只大手。

  她本能地想闪避,眼睛的反应最为灵敏,可以本能地指挥头部闪避迎面飞来的物体,可以指挥眼睑自动闭合躲避飞沙。可是,仍然慢了一剎那。

  “再次谢啦!”

  耳中听到姜步虚的道谢声,脸颊同时感到被那只大手拧了一把。

  “你……”她羞急地叫。

  她突然愣住了,张口结舌。

  烛火摇摇,乱人视线,小厅堂空空如也,姜步虚形影俱消。

  “怎么一回事?”她突然大叫。

  敞开的门外,出现两名待女。

  “小姐,怎么啦?”一名侍女探头惑然问。

  “人呢?”她傻傻地问。

  “小姐,人不是在里面吗?”侍女更是迷惑:“没有人出来呀!是不是躲到里面灶间去了?”

  通向内间与厨房的走道口,闪出另两名侍女和一位中年仆妇。

  “怎么?小姐,人呢?”中年仆妇讶然问:“刚刚还听到你们谈话的声音……”

  “人走了。”她不胜惊疑:“不在了。”

  “绝对没有人从大门出来。”门外的侍女斩钉截铁表示:“我和小春一直就堵在门侧……”

  “绝不是从灶间走的。”后面走道口的侍女,也坚决表示自己尽职。

  中年仆妇手一振,飞升丈余手搭横梁,仔细察看可以藏人的每一个角落。

  上面没装设承尘,梁柱各处真可以藏身,但蛛网遍布,人上升一定有积尘下坠,跃上藏身,下面的人绝不可能毫无所觉。

  “不要找了。”辛姑娘银牙一咬,一掌拍在桌上,茶具乱跳:“我绝不饶他,绝不!”

  看神情,她似乎怒不可遏,但眼神百变,伸手不住轻抚右颊被拧的部位,脸色也百变,变得红似西天的晚霞。

  ***

  柏家大院四周,潜伏了不少风云会的高手,沉着地等候柏家发生变化,以便乘机杀人浑水摸鱼。

  一等再等,眼看五更将尽东天发白,柏家依旧戒备森严,没发生预料中的变化。

  终于,他们失望地撤走了。

  如果不能乘乱杀人,所付出的代价将空前惨烈,本大利小的生意,愿做的人不多,双方还没正式决裂,如无一举歼除对方主要人物八九成的胜算,就难以控制情势不可收拾了,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笨事。

  一场可能由姜步虚入侵柏家所引发的风暴,也因姜步虚以快速救人脱身而消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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