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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


  穷酸的右瑟琶骨下方,贴骨插入一枚尖端有螺纹的五寸怪镖,入肉近半,被背肌挟住,尖端可能已入肺部,因为穷酸口中有血印。

  穷酸定下神,仍坚强沉着地道:“贼人已蠢动了,日后危难凶险即将尽速光临,这儿已不是安全之所,快点儿早作打算离开这儿。快安顿,虹哥儿为我起镖。”

  当晚,葛家大忙,为死者安居,掩埋贼人的尸体,一夜之间,大宅变成了空屋。

  唐景隆父子和朋友们星夜取道奔向湖广,死难的朋友暂时将灵骨寄存在葛家,重伤的用担架抬走了。

  春虹带领了族中几名弟子,秘密地抬上大哥三弟和穷酸,北行向灵山暂避风头。

  他们走得正是时候,一早,九幽堡高手群至,但葛府已经封闭,人去室空。

  十天之后,春虹和穷酸出现在饶州府,两人在这儿分手,穷酸要往北行,游说江湖的武林名宿。春虹则向南走,到天涯海角去寻觅疯丐曾政的消息。疯丐的本籍是湘南,他决定从袁州府入湘,先从湘南寻起。

  他仍是赤手空拳,仍穿一身青裰,带一个小包裹,像个江湖落魄汉。

  天地悠悠,人海茫茫,他要找个出没无常的人,谈何容易?何况疯丐近来行踪不明,多年来已不再听人说起,天下之大,大得使他无从着手找起,这次走湘南,他只是碰碰运气而已。

  至于追查夜袭葛家的凶手,他同样感到无从着手,唯一的证据,是打在穷酸身上的旋形怪镖,这枚镖他留在身边,希望能找到镖的主人。

  经过了这次大变,并不影响他的性情,平日依然笑容满脸,并无愤世嫉俗的神色流露。

  对于凶手是不是九幽天魔的人,在他没有抓到真凭把据之前,他不能武断地认定。反正在师父未出山之前,他还不打算主动去寻九幽天魔。他有自知之明,想斗九幽天魔,自己目下的功力不可能侥幸,话虽这般说,心里却无形中生出能有机会一搏的希望。

  从袁州进入湖广,山青水秀,沿途未发生任何事故,旅途出奇地平静。

  踏入醴陵东关天色已晚,正好赶在关城门之前,首先,他得找客店投宿。

  这是湖广进入江西的大道,商旅云集,水陆交通使这座城繁华起来,一度曾经升格为州。在这儿落店,不早早投宿是不易找到上房的。他早晚必须苦练无量神罡,睡通铺不行,必须找上房,连找三家客店,全部客满被拒于门外。

  夜市刚开,街上行人来往不绝,东大街街道不够宽,说是大街其实只可容六七个人并肩而行。

  走着走着,他心中有点焦急,一早便须上路,寻不到客店怎成?

  前面出现了一家客店,大招牌上刻有四个字:“湘东客栈”。门面倒还宽广,两边的对联出于名家大手笔,写的是:“未晚先投宿,鸡鸣早看天。”

  他大踏步向前走,心说:“见鬼!目下太晚了,大概今夜得睡大铺。”刚到店门,店内传出一阵哗笑声,七八名大汉急奔而出,像是店里失了火。

  他刚踏上店门的石阶,上面的人潮急泻而下,他只好向侧闪去,让开道路。奔下的是群穿青裰青巾缠头的粗壮大汉,个个壮实如牛。奔至街上,走到最后的那人瞥了春虹一眼,突然吆喝道:“且慢,这儿还有一个。”

  所有的人全扭头回身,但春虹已上了台阶,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,更没想到这些人会找他。

  店内有几个客人,缩在一角,店伙计和掌柜的,满脸是恐惧色躲在柜台内向外瞧,见春虹进了店,竟忘了招呼。

  他不知店里发生了何事,反正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不管任何事,今夜有店住就好。

  前一脚踏进店门,身后脚步声急骤,第二条腿刚迈起,左肩便被人扣住了。

  “转身。”抓他的人大吼叫。

  听口气,他便知来意不善,站住了,屹立如山,扣肩的手撼动不了他分毫,冷冷地发话道:“咦!为何叫人转身?”

  “咦!这家伙不简单。”是另一个人的声音。

  “狗东西,你敢不转身。”抓他的人口出不逊了。

  他有点生气,但骂狗东西似乎不算严重,他不想计较,徐徐转身。

  他在对方的手未搭他肩膊之前,已经本能地运功护身了,不但全身穴道自闭,而且足以抗得住普通刀剑拳脚的袭击,睡道人没偷懒,调教出了一个难得的天资超人的好徒弟,不负所望。

  江湖人平时是不许人在身上下手脚的,背后触身更犯大忌,但他不在乎,左肩被搭,也就是说,对方肯定存心不良。如果身后的人搭住右肩叫转身,必不会有歹意,因为平常人惯用右手,搭右肩转身之时,不可能用左手袭击,因为右肩被搭住,人必定向右转。

  果然不错,他向左转,搭他肩膊的人,左拳已闪电般的飞到。

  由对方扣肩的力道判断,这人的拳头不会有多少力道,不是练内家的脚色,百十斤已是登峰造极了。他挨得起,脸向左扭去,“噗”一声响,拳头落在右颊上。

  他站在那儿像个金刚,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,“呵呵”一笑,双手在胸前一抱,笑道:“老兄,为何动口就骂,举手就打?不是太无礼了么?”

  大汉们全都吃了一惊,打他的大汉更是瞪大着怪目,忘了回答,突然一咬牙,右拳再次击出。

  店门口,出现了个怪老人。

  春虹向右扭头,“噗”一声响,左颊上又挨了一记。

  大汉“哎”一声怪叫,退后三步拚命揉着发痛的拳头。

  “我来对付他,大爷不信邪。”另一名大汉怪叫,气势汹汹急冲而上。

  春虹举手轻摇,仍然含笑道:“凡事不过三,各位,不可欺人太甚,千万不可打第三下。在下外乡人初来贵地,与诸位素昧平生,何苦来呢?”

  大汉不听他的话,在他面前摆出了中四平拉屎桩,吐气开声,兜心就是一记黑虎掏心,居然拳风呼呼,倒有几斤蛮力。

  人的忍力是有限的,泥菩萨也有个泥性,春虹自不例外,他不能让对方连来三记莫名其妙的拳头。

  拳到,他右手下探,左手轻拨来掌,趁机递入,劈面一把抓住对方的胸衣,左手已扣住了对方的衣带喝声:“起!”

  大汉怎能不起,鬼叫连天,连抓带踢。

  但春虹可不饶他了,将人高举过顶,突然脱手飞掷“砰扑”两响,大汉掼倒在地,骨碌碌摔下街心,叫了几声“哎唷”,不滚时便寂然昏过去。

  春虹便大踏步入店,不管众大汉的事。

  其他的都吓得失声惊叫,如见鬼魅似地向后转,抬起痛昏的同伴,如飞而逃。

  店门口,又多了个中年人,行商打扮,但身材壮伟,一双虎目精光闪闪,五官端正,看去一表非俗。

  怪老头站在门旁,一直冷眼相观。春虹瞥了怪老头一眼,心说:“唔!是个风尘奇人,看去阴森森的,那双怪目委实令人望之心寒。”

  老人其实并不怪,和一般的古稀老人并非不同,只是朗健些而已。头发上挽了个道士髻,穿了一件灰绿色的长袍。怪的是那双眼阴深深的,眼皮似乎不会眨动,眼珠子也似乎不大移转。腰带上挂了个不大不小的皮革囊,手握一根外面缠了布条的怪拐杖。怀中鼓鼓地,像是上了年岁,发福啦!整个人看去不起眼,但一种无形的、捉住别人恐惧神经的阴森森的气氛,令你不寒而栗,似乎他是鬼魅,随时有将不幸向别人头上扔的可能。

  春虹初入江湖,对江湖中有名人物所知极少,知道的也只限于转述传闻,所以并不知怪老头是谁,但他本能地感到,这怪老头儿定不等闲。

  中年人等春虹走近,突然含笑抱拳一礼,道:“老弟的神力委实惊人,了不起。”

  春虹也停步回了一礼,笑道:“兄台过奖了,几斤蛮力,不登大雅之堂,见笑方家,兄台这么一赞,小可汗颜,怎比得上兄台的内家心法造诣?”

  中年人呵呵笑,道:“好说好说。在下不敢美称内家,只不过学了几天练气术而已,却派不上用场,还谈不上火候。老弟,是落店么?”

  “小可正是落店。”

  “听在下忠告,老弟快离开这间是非店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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