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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一


  那年头,禁用金银,大明通行宝钞共分六种,最高额是一贯,一贯就有一千文,也就是等于白银一两。白银四两可换黄金一两。

  十八张银钞就是十八两白银,也等于黄金四两半。那年头物价便宜,四川民丰物阜,生活程度更低。十八两白银,说多不多,足可以使一家升斗小民,马马虎虎混过三年。

  老花子将银钞塞入怀中,目光落在头也不回,大踏步走入兴隆老店内的文俊背影。

  突然,他目光中昏暗眼光神奇地消失了,一道亮晶晶的奇光一闪,瞬即消失,他回头向上氓酒店内轻扫一眼,迈开抖着的双腿,巍颤颤地消失在街角中。

  从此。文川城消失了这在此行乞二十年的老丐。

  文俊回屋洗漱已毕,小店伙计已掌来灯火,单身客房不够宽敞,生起火贫满室生春。文俊对火盆不习惯,让店伙拿走。

  在他开闭房门的瞬间,走道突响着一个厮熟的口音道:“大哥,忘了她罢!至今她生死不明毫无下落,何必再想找呢?咱们这次入川,假使如愿以偿,日后名震江湖,还怕找不到好伴侣的么?”

  另一个厮熟的口音接着往下说道:“群弟,你不知道情之一字,最为奥秘哪!一入情关出更难,我非找到她不可。还有那位什么俊,不将他宰掉,我永远得不到她。”

  “他不是已经死了吗?你怎么能宰他呢?”

  “我不会相信的。如果他真是中剑坠崖而死,她为何悄然出走呢?哼!我就知其中有假。”

  “算了吧!大哥,天涯何处无芳草?别为她分心吧!咱们这次入山,吉凶难料,必须全力以赴,是吗?”

  “不必替我操心,我理会得。”

  声音渐微,显然两人已经入室去了。文俊心中一动,心说:“看来这次又碰上熟人,我得小心些,还是易装得好。”

  他不急着打听两人是谁,脱靴登床,运起玄阴真气,片刻即物我两忘。

  他刻苦用功,直至三更将尽,方散去功力,动起九如心法,让先天真气缓缓化为千丝万缕,安脉归流。

  这时,房顶突然发生一声极为轻微的诧呼:“咦!”

  寒风呼啸,而且那一声“咦”又极为轻微,文俊耳目虽极为锐利,但仍毫无所觉。

  不久,文俊解衣就寝,在瓦梯间,蓦地飞起一条淡如轻烟的人影,一闪即逝。

  一早,大厅间人声吵杂,正在用餐。文俊足不出房,他怕碰上昨晚口音厮熟的人,命店伙将酒菜搬入房中吃用。大厅中的语言虽乱,但文俊耳目特锐,仍可辨清语音。

  “小兄弟,你说得也有道理。”这时昨晚要踢老花子的豹头环眼大汉口音:“你说咱们兄弟俩在枉费心机,嘿嘿,你们岂不是也心劳日拙?不错,镇江关对岸江心石壁上,确是留有雷音大师天罡指所书的遗迹,武林朋友深信不疑。数十年来,除了汪某之外,循岷江上游前往搜寻的人,何止万千?汪某枉劳心力,你们又何曾获得什么?哼!”

  “汪当家的何必生气?”这是将酒泼在老花子脸上的大汉口音:“咱们劝你是好意,听与不听,悉从尊便,算啦!咱们快点上道,今晚非赶到黑河口不可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
  语声沉寂,文俊心中一动,喃喃地说道:“黑河口!黑……河……口!”

  “是的!黑河口,师伯给他那张地图,图中群峰之下,不是有一条气势奔腾的黑色河流么?难道说,那张图所指的地域,就是这条黑河?”

  他结束停当,直待店中客人一一走光,方唤来店伙计问道:“老兄,黑河口在何处呢?”

  店伙笑嘻嘻的答道:“哥子,黑河口就是两河口呀!其实黑河并不黑,只是水中污泥太多,略带灰色,早就不叫黑河了。”

  “距汶川有多远?”

  “不远不远?北距茂州八十里,由这儿走,得两天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他走到柜面结账,冒着纷飞风雪,向茂州急急赶去。一出北门,他便将人皮面具带好,立时变成一个黑紫色面膛的老汉。

  山高水险,羊肠小道在悬崖绝壁间蜿蜒,大雪早将路面盖上一层雪毯,如不留心,绝难发现路踪。而且,下面是奔流着的岷江,深冬水浅,显得悬崖更深更险。

  河床两侧冰层厚结,怪石如林,万一不慎滑跌下去,不粉身碎骨者几稀。光由上往下看,也够令人惊心动魄,头晕目花。

  文俊缓缓越过无数山嘴,泰然赶路,他不想超越已先走半个时辰的那批人,决定先不到镇江关,抽出三两天时间,先在黑河附近搜索。

  沿途人烟绝迹,日色近午,连鬼影也不见半个,荒凉寂寞之象,令人生出无比空虚苍茫之感。

  转过一座突出江心的大山嘴,江流一折,由对面楔入一个内凹的山弯,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白玉腰带。整段湾流,约有十里左右,在腰带的中间,静静地陈列着一座小城。站在山嘴最突出处看去,那小城像是画中的一座城堡,无声无嗅,安宁静谧,那就是最后一处宿站──茂州。

  再往北,就是洪荒绝域了。虽然在岷江源头,大明朝廷设有一个松潘卫,防守着这一带化外之民内侵要隘,但人数太少。而且给养是就地取材,自给自足,极少在这苍凉古道中,发现他们的踪迹了。

  正走问,蓦地里,道左乱石崖中,响起一声微弱的呻吟。文俊陡然一震,三脚两步抢出道左向呻吟发出处看去,不由倒抽一口凉气。

  在两块摇摇欲坠,突出江面三十余丈高下的悬崖上,爬伏着一个身穿褐衣的老头儿,正一寸一寸地向上爬。那松散的白雪,正纷纷向江心下坠落,老头儿面向下,挣扎着向前移,口中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呻吟和喘息。要是再进三尺,准掉下江中无疑。

  文俊想也没想,猛地飞掠而下,到了崖根边,向地下一伏,这崖上宽不过三四尺,积雪毫不着力。他也不想想,那老人怎么不会向两侧滚下的?但他却知道,自己绝不可往上踩。

  他伏下身子,双手一分,积雪纷落,人似游鱼,冲出五六尺,再一分,又进五尺,恰好接近老头子足后。他急伸左手一把扣住老人左足跟,向后猛一带。

  老人哀叫一声,拼命挣扎,“唰”一声,半边身子滑落崖下去了。

  文俊被那下坠之力一带,惊得出了一身冷汗,右手五指真力突出,扣入崖石尽指而没,方将身形止住。他感到奇怪,老人重不过百斤,往下坠落之力,最后不过增加两倍重量,怎么能将自己带动的?

  老人重似千钧,文俊竟不能往后移动半步,他情急地叫道:“老伯,不要挣扎,不然咱们都没命。”

  “你滚你的!别管我!我非死不可!”

  老儿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嚷,挣扎着往下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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