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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二


  东海神龙和白无常势均力敌,恶鬼极少使用兵器,今晚却用一根无常棍,一步步将文俊迫向檐牙顶端走。

  幸而屋面上人多,贼人不在少数,两只恶鬼不敢施展玄阴尸毒,不然局面早就改观了。

  东海神龙的处境愈来越险恶,他亮声儿叫道:“恨海狂龙,快退下,柯某心感仗义大德,老儿要与他们同归于尽,快退!”

  白无常叫道:“退?哼!你们的皮,全得留在阎王谷。”“唰”一声,一棒捣出,左大袖向旁一拂,要夺飞舞而来的蛟筋鞭,身形急进。

  “哎哟”一声惊呼,柯乾右肩后琵琶骨挨了一刀,滚下瓦面。

  “拼了!”

  施世铭怒吼,蛟筋鞭倒抽一名大汉,左掌斜拍,把一把刀拍偏半尺,双拳难敌四手,背后一把刀,已经削到头边,他一挫虎腰,刀掠顶而过,反手一掌后抡,“噗”一声击中那人小腹,那人的左手也击中他的后心,两人同时间哼一声,滚到瓦面。

  文俊目观四面,耳听八方,那些暗中射出的水珠愈来越少,他知道,油尽灯枯之期已是不远了。

  突然,他心中一动,暗说:“百毒天尊留有几种毒物,事已至此,还用得着妇人之仁吗?我怎么这么傻啊!”

  他已退到檐牙顶端,不能再退了,猛地一声怒吼,攻出一招“云封雾锁”,真力已运至十成,虚虚实实的剑影,幻出一道风雨不透的剑幕,果将黑无常迫退两步。

  黑无常的无常棒不敢和无残剑接触,劲力万分的潜力又伤不了文俊,他不得不暂时退避。

  文俊乘这片刻空隙,抓出了蓝革囊中盛赤琐草的粉末玉瓶,旋正喷孔,抓在掌心。一缕带着淡淡甜香的轻雾,缓缓在他拳中泄出,随风四散。

  他用天残剑在身前织成一道剑墙,阴阴一笑道:“恶鬼,你将一睡不起了!哈哈,你嗅到了淡淡的幽香吗?片刻,你将一睡不起了,快啦!”

  黑无常闻言大惊,张鼻一嗅,果然不错,他急退两步,又嗅了一嗅,接着感到有点神思昏昏。他骇然变色,强振精神怒叫道:“小狗你是做梦,你骗谁?”

  “小爷是做梦,但绝不是坏梦。看啊!倒下二个了。”

  不但倒下两个,凡是功力稍浅的,像一座座腐朽的土墙,接二连三躺下啦!

  只片刻功夫,没倒下的只有两无常、东海神龙、一笔擎天和三个玄衣大汉,但他们都像喝醉了似的,兵刃上的力道,神奇地消失了。

  黑无常打一寒颤,厉声问道“你……你这卑鄙小狗,用什么鬼……”他突然住口,打了一个呵欠,摇摇头,似要睡啦,但仍未倒下。

  “你要能记住,就记住好了,百毒天尊的赤琼草,只有西昆仑的朱瑶花,在半个时辰内可解。我恐怕你没有机会了,西昆仑太远了。”

  “赤琼……草……西昆仑!啊!百毒人魔!百……毒……”

  黑无常拼最后一口气说出,咕呼一声躺下了。

  文俊收剑,喃喃地叫道:“我不再救你们了,救了你们好去杀别人,这岂不是罪过之举么?”

  他取出另一只玉瓶,倒出来瑶花十余朵,先救东海神龙,再把落下天井的人全部搬上瓦面,他们都身受重伤,并未死去。

  片刻,四人先后醒来,东海神龙已听清文俊与黑无常的对话,已知其敌,赶忙爬起行礼:“大侠云情高谊,小老儿粉身难报万一,待……”

  “老前辈,快将贵伴当撤离此地,阎王令主近在咫尺,迟恐生变,由暗中撤向江边的四位老弟已经安全出城,快!迟延不得。”

  他将六朵朱瑶花交到东海神龙手中,又道:“房下使水箭的人,请速替他们服下。”说完,纵下天井。

  东海神龙下房,片刻上来了六个壮汉,背起三人如飞而去,东海神龙正要向收集死尸的文俊走去,却听文俊叫道:“老前辈,快走,后会有期。”

  “后会有期!小兄弟,东海龙蜕山,小老儿扫径恭候,务请侠驾光临,珍重再见。”纵下街心走了。

  “且慢!”

  他赶出门追上东海神龙,将七泽苍龙所赠信牌送到老人手中,急急地说:“如果阎王令派人在江湖追踪,这信牌乃是长江水路好汉的信物,可找他们帮忙拒敌,珍重!”

  文俊赠信牌的同时,城西一座草木葱茏的花圆中,那荒无人迹的破败阁楼里,升起一缕淡淡轻烟,在草木梢头以奇疾无伦的速度,向城南飘去,越脊飞垣,如履平地,这不是烟,是一个淡淡人影。

  这淡影掠过客店的左侧,看了屋面和天井的惨象,突然喃喃自语道:“我来晚了一步,他……果然来冒险了,这可敬而又令人担心的人!他为什么生具这种大无畏的英雄肝胆,却又这么缺少缜密的思虑呢!”

  淡影消失在远处一座崇楼暗影里,文俊上了瓦面,他张目四顾,然后自语说:“你们别怨我,想想你们的行事吧!我该走了,徐爷树下强敌,负伤返回江陵,我得赶先一步。”

  就在他举步欲行的瞬间,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,十分温和婉转的清脆语音:“救救他们吧,祸福无门,唯人自招,他们自会有恶贯满盈的一天,这些尸体太惊世骇俗了。”

  倒不是这些话令他惊骇,而是这种说话的功力,他惊叫:“千里传音入密!两种功臻化境的神功凝而为一,谁有这种神奇的造诣?”

  “赤琼草之毒,解救须在半个时辰之内。”声音又在耳边清晰地响起,语气略带坚决,“救他们”。

  他略一迟疑,最后仍将瓦面的人推下天井,用火折子燃上三朵朱瑶花,往人堆中一放,淡淡人影亦行消失。他刚纵上瓦面,怔住了。

  屋脊上站着三个人,正是姥姥和凤、瑛两个姑娘。

  姥姥那慈和的脸上,带着茫然困惑的神色,瑛姑娘垂着面首,粉面木然而略带忧愁。

  凤姑娘的脸色可大不妙,板着脸,闭紧嘴,她明澄的秀目中,已消失了柔和明艳的光彩,代之而起的是两把锐利的剑簇,寒森森的直欲透人肺腑,令人不寒而栗。

  文俊为人心高气傲,行事正大光明,他不怕任何人凌厉的眼神,更不向任何人低头,所以他毫无惧色。

  他向姥姥躬身一礼,朗声说道:“老前辈仙驾光临,不知有何见教?”

  没人回答,文俊方感事不寻常,就是说,有点严重。他向三人一注视,心中冷哼一声,抱拳一礼道:“告退!”转身就走。

  “站住!”凤姑娘突然娇叱,语气委实不友好。

  文俊一向对凤姑娘有点不善,他觉得,她那玩世不恭或喜怒无常的性格,和自己格格不入。他一再避开他们,也就种因于此。

  其次是,凤姑娘美如天仙,衣着华丽,定是雄据一方的武林名宿的豪门千金,而他,有家等于无家,父亲虽高魁进士,却仕途无望,仅可算一介寒儒。

  目前他浪迹天涯,誓雪师仇,一袭薄衫,形同流浪汉,两相比较,要说没有自卑感,未免是欺人之谈。

  凤、瑛两姑娘,美,真是美,凤姑娘中带威,英气时现,有时令人有不敢仰视之感。瑛姑娘却相反,她永远用那温柔圣洁的目光看人,令人心中自然而然感到温馨、平静。

  当午夜梦长,烦恼之念尽消之时,文俊不是顽石、天痴,两女的身影和音容笑貌,有时也偶或在他脑海中闪过。

  对两女的印象来说,瑛姑娘的份量比凤姑娘所占的比重要高些。

  要是那一声“站住”,不要那么冷厉,或者是出于瑛姑娘之口,他会站住的,但却是出于凤姑娘之口,他头也不回踏出一步。

  “叫你站住!”声音更冷,隐泛怒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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