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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他就是文俊,凄凄惶惶葬了师伯灵骸,径奔宜黄。但他突然想起了这一次的另一目的,就是至慈云庵,探询三音妙尼的下落,遂绕道转趋建昌。这是麻山喋血后的第三天,途遇昊天堡的人传信,他心中暗自惊惕。

  慈云庵,在建昌府大西门外十里,那是一座小山丘下的一所香火衰落的小尼庵。在一般人心目中,那是一处不受注意,全是世间苦命女人苦修之所,而在江湖中,却是名传遐迩,大有来头。

  二十余年前,慈云庵本是一所破败的小小庵堂,后来被一名貌美如花的中年尼姑看中,出资大兴土木,重建这一座荒凉破败、行将沦为废墟的尼庵。

  在外表上看,慈云庵的规模,比起峨嵋山的巍然道院,相去天壤,简直不成比例。也由于这一缘故,慈云庵在一般人眼中,委实是微不足道。而且,慈云庵只有几个已入中年的女比丘,绝不收容年轻貌美的苦命少女。半日里,庵门经常关闭,也不见庵中人出去化缘,尘世滔滔,像慈云庵这种苦行清修的小小庵堂,有谁去注意呢?

  但事实却不如此,庵中辟有秘室,室内别有洞天。前夜三更后,这入迹罕至的荒山避野里,经常有轻功高明的夜行人出没。

  三年以前,慈云庵的名号在江湖中,端的是闻之色变,也令人心动神摇。提起了“慈云庵”的三音妙尼,谁也得目放奇光,心痒难煞,但却流着口涎,口是心非地骂声“好个不要脸的淫妇!”或者伸伸舌头,缩缩脖子,叫声“好厉害的要命女菩萨”!

  可是,三年前的最后一天,慈云庵突然变了,不管白天或夜晚,有不少提刀挂剑的好汉们出入。庵中的七八名中年佛们女弟子,更少让人看到了。此后一年多,慈云庵像一个步入暮年的孤独老女人,日渐衰颓,只有斜阳冷月,伴着她度过了多少茫茫的黄昏,多少漫漫的长夜。

  经过了看似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两年,慈云庵又是一变,变得恐怖而阴森了。大白天,凡是接近这儿三里附近的人畜,会突然无故地失踪。在夜间,这一带起伏不定的山岗和幽林,经常有鬼火乱飘,厉啸时起。令人毛骨悚然,动魄惊心。

  这一来,慈云庵更加冷落,更为凄凉了。

  你要是在建昌府打听大西门外慈云庵的消息,准有人恐怖地摇摇头说道:“老表,那是个鬼地方,除了鬼,你不会看到什么。”

  文俊没向人打听,他已知是昊天堡有人在那儿盘踞,而且三音妙尼在相处中,已将慈云庵的位置告诉了他。

  这天,他在大西门客店中住宿,白天里暗自踩探去向,入夜在房中行功练气一个时辰。在这一段时日里,他练功比在峡谷随恨海狂人练时更勤,进境十分神速,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功力进步甚快,所以练得更勤更苦。

  二更末,大西门至慈云庵的荒芜小径上,有几拨夜行人分头并进,目的地都是慈云庵。

  最先赶到的是文俊,他穿的是淡青色的夜行衣,腰带上插着天残剑,胁下悬着百宝囊,没有巾帕绾住头发,马马虎虎地挽了一个发髻。穿起紧身夜行衣的他,端的是猿臂鸢肩,浑身都是劲,显得万分雄壮魁伟,谁相信他是个未届弱冠的大孩子呢?

  他自己命名的“九幽凌虚魅影”轻功,展开后端的快如鬼魅幻影,疾如闪电,十里地不需半盏茶时,真是快极。

  远远便看到慈云庵后那顶尖尖的小山,他避开荒径,穿林越野而进。不久,便看到前面半里地,有一角黄色的灯光射出,倏现倏没。

  他心中一动,暗说:“那就是了,我得小心点儿。”

  在他突然剎住身影的同时,身左十余丈外,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耳语,他耳目大异常人,神目可以夜视,十丈内飞花落叶也难瞒他。他心中一动,便隐住身形,凝神打量发声处。

  那是十余棵特别粗大的楠木,高有七八丈,树杈离地约有三丈左,右,那粗大的横枝上,背靠背倚坐着两个黑影,正在低声耳语。

  有一个哑嗓子说道:“郑兄,咱们难道不可以到建昌猎食吗?程老三独个儿吞定了五个,只将两个又丑又老又蠢的分给咱们,太不公平,早晚咱们得自己设法,何不早作打算?”

  另一个沉浊的喉音说道:“使不得。程老三曾得堡主一再告诫,绝不许咱们到建昌闹事,说是麻山有几个最难缠的家伙,怕他们下来管闲事呢!”

  “几年了,鬼知道咱们吃的苦头。程老三不准咱们自寻快活,他自己却那样艳福齐天,哼!”

  “算了,别发牢骚了!反正都是女人,有那么两个也够咱们受用了,别人心不足啊!”

  文俊暗喜,心说:“得来全不费工夫。这两个东西果然是昊天堡设下的暗桩,看来三位师姑在这三年中,定然没在江湖露面。慈云庵必定被吴天堡的人盘踞了。这也好,先间清内情,闹他个落水流花再说。”

  想到这里,猛地一长身,凌空直上。两个暗桩相背而坐,按理断无被人接近而不知之理。可是文俊的功力,已经登堂入室,焉能让他们发觉?他们只感到胁下一麻,便立时知觉全失,耳中彷佛听到微风凛然,钢刀脱手而坠,身形也腾空而起,其余便一无所知了。

  文俊挟着两个活死人,找一处林深草密处,将两个人扔下,自己盘膝坐在一旁,掏出恨海狂人所赠面目戴上。

  人皮面具有正反两面,正面是淡金,乃是中年人面容,反面是紫灰,是古稀老人的容色;这是恨海狂人的行道江湖的两种化身,文俊这次用的是正面。

  他准备妥当,将两个人穴道打开,冷然在旁坐好。

  两大汉陡然清醒,莫名其妙地爬起,那喉音嘶哑地说道:“喂!郑兄,咱们……怎哎!你……你是人是……鬼?”

  他话刚说了一半,便发觉身边不到一丈处,文俊的身影和神目中射出的阵阵冷电寒光,惊得一蹦而起。姓郑的也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狗,惊跳起来。

  文俊没做声,冷然端坐不动,目中神光倏敛。

  姓郑的探囊取一把匕首,强自镇定喝道:“相好的,你要再不答腔,休怪大爷心狠手辣。你到底是人还是鬼?”

  文俊仍不做声,像是一座化石。

  两贼只感到背上直冒凉气,另一个人本能地去拔背上单刀,但除了刀鞘,一无所有。他惊叫道:“我的刀呢?我的刀……”

  “刀没有用,你还是安静些好。”声音冷似寒冰,发自文俊口中,丝毫不带人味。

  姓郑的说道:“你究竟是人是鬼,说!”口气微显惶急。

  “人与鬼并无不同,其实鬼比人更要好些。你自己去揣度我是人是鬼吧?”声音仍是冰冷。

  姓郑的一声厉吼,挺匕首飞扑而上。文俊依然坐着不动,刀到,左手一舒一扣,闪电似地扣住他的右上臂,只一带,姓郑的杀猪似的嚎叫起来,仰面朝天躺在文俊身前。

  耳听文俊冷峻的声音说道:“小伙子,你在我面前弄刀舞爪,那是白费劲,先让你反省反省吧!”手一用劲,五指陷入肉中一寸以上。

  姓郑的痛得额上汗下如雨,狂叫起来。

  “不许叫!”他已经叫不出来了,哑穴已经被点,只能翻白眼,喷白沫。

  另一贼一看大事不好,抱头撒腿便跑。跑不到八尺,倒抽一口凉气,惊的腿也软了,怔怔地望着发呆。原来他身前丈余处,正盘坐着那面如淡金的怪人,身前正横躺着他的同伴。

  “哼!”这一声冷哼,把他的惊魂召回,转身看看身后,先前怪人盘坐处果然不见人影,他拔腿就跑。

  不到一丈,突然又是一声冷哼,身前正是那面如淡金的怪人,一点也不假。就是他,正盘膝坐在那儿呢!

  这家伙倒抽一口冷气,浑身战栗。

  “小伙子,乖乖地站着,回我的几句问话。”怪人说话了。

  “你……你不是……是鬼罢?”他张口结舌地说。

  “是的!”怪老人答得斩钉截铁。

  “所问的话,答与不答全在于你,但要是其中有假,我不再问了,反正昊天堡的人多的是,我可以另找别人。”

  “你问就是,在下知无不言。”他只觉激灵灵打一冷战。

  “你们是昊天堡派来的?”

  “一点不假!”

  “来了多久?”

  “半年零十天。”

  “来做什么?”

  “等待三音妙尼,那三个淫……”

  “住口!题外的话不许岔入。”

  “是!不说就不说。”他打了一哆嗦。

  “有消息吗?我说的是三音妙尼。”

  “宛如石沉大海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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