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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其实他错了,那两个道人只是偶然高兴,赶上一程而已,要用八步赶蝉长路,连目下武当硕果仅存,功入化境的元老“天极三老”也没有这份深厚的功力。

  他凝神运功,沉浸在自己神奇的创意里,但耳目仍留意四周的变化,恐怕有人认出他的身份。

  自从和阎王谷的绿眼鬼王见面,力歼巡谷高手后,他对阎王谷的人深怀戒心,不愿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行藏。

  他刚换过一口气,身后已远闻蹄声,他赶忙散去劲道,踏实地赶路。不久,蹄声不徐不疾已近身后,五匹骏马先后在他身侧掠过。鼻端嗅入一丝幽香,令人心神为之一爽。抬头一看,只见到五个背影。前三匹并辔而行的,是三个身穿青绸对襟,绣金花边莺带,猿臂虎肩的少年人。后两骑是穿月白紧身,身材窈窕的少女,五匹鞍旁都插着长剑,从容缓骑而行。

  两位姑娘一样高矮,由背影看出,柳腰纤纤,云鬓堆绿,矫健婀娜,端的令人暗中激赏,不用猜,准是一双绝色美人儿,带刺的娇艳玫瑰。

  五人五骑纵马而行,并未留意道旁的文俊,他也是无心,更没把马上人的脸貌看清。他怎知这五个人和他有切身关系呢?

  一别三年,但面貌不可以认识的啊!三个后生中,两个正是翠园的两个小捣蛋,东方英和东方群。另一个是文俊的义弟徐廷芳。两位姑娘不用说,定是徐廷芝和东方玉了。他们五个人在长江中相识,一见如故,竟然走在一起,怎会想到在途中和文俊相错而过呢?假使这时六人见面,也许尔后少发生多少事故。

  五人五骑的身影还未消失,文俊又感到身后衣袂风又起。片刻,两个身穿黑白劲装的身影,快逾奔马,在他身旁掠过。

  文俊心中一怔,暗道:“怎么,今天这条路上难道将有事故发生?这两个人用的柳絮随风身法,崆峒的俗家弟子也由关中赶来了。”

  他将脚步略为放快,泰然紧走。不久,清泥渡在望。

  这是一座地当要冲的小镇,座落抚水之西,对岸有条大道通往东面山区,乃进入金溪的大道,但并不通车驿。南面的官道通往建昌府,距此还有八十里,所以这里不但是交通要道,也是落脚打尖的好处所。

  小镇不大,但村店极多,自南至北仅有一条小街道,长不过百十丈,倒有一二十座客店和酒肆。

  这清泥渡平常极少有高贵的客人在此住宿。自建昌至抚州,名义上上相距两百里,其实只有一百八,恰是车马的一日脚程,只有脚夫们担子重脚程慢,只好在这儿委屈一夜。

  文俊入得镇来,在靠渡口处想找一家小店歇脚。街道窄小,人并不多,南来北往的客商,大多已找小店打尖。他信步行去,远眺渡口以南耸立着一座酒楼,酒旗儿高挑,金字招牌上三个大金字:“瞰江楼”。

  店左侧拴马桩上,拴着十一匹健马,鞍后是马包,鞍侧有牛皮插袋,一看就知道那是江湖朋友的坐骑,插袋就是插兵刃之用的。文俊不管在三七二十一,大踏步向店门闯。店门口站着一个肥肥胖胖的店小二,一见文俊那士布衣着,准是落魄江湖的小混混,竟要往清泥渡最高贵的酒楼上闯。

  原来笑瞇瞇的脸色,马上往下一挂,满脸不屑地说道:“客人是否要歇脚?请至隔壁茶座吧。”

  文俊下山近月,早把世情看得十分透彻。古往今来只重衣不敬人的风气,走遍天下亦是一样,所以他不在意。在与七泽苍龙分手时,刘家兄弟够朋友,偷偷在他的包内放一百两银钞和一些碎银和金珠,后来他发觉了,却已到武昌附近。分水飞鱼一再向他解释,保证这些财物绝不是不义之财,他却不过分水飞鱼的好意,只好收下了,一直就没有机会用去这偌大的财物。

  他探手囊中,取出十来张一贯面额的“大明通行定钞”,和不少碎银,微笑着在店小二那胖脸前一晃,说道:“敢情贵店与别处不同,是否要先将银票交柜,方可进楼吃饭吗?入境随俗,就先交亦无不可,我外乡人不在乎。”

  胖小二见这劳什子竟有一大堆,脸变得真快,挤出满脸笑意,讪讪地打拱作揖往里请,说道:“客官言重,请移驾楼上雅座,请!请!”狗舔屁股似的在前引路。

  进门,楼下十余张八仙桌上,坐了二三十位客人,正在兴高采烈狂饮,高谈阔论之声嘈嘈嚷嚷。文俊见没有岔眼人物,大步登楼。

  楼上约四丈见方,共有十二副坐头,前临大街,后瞰抚水,却一无陈设,寒怆得紧。

  靠街窗右首一桌,坐了六名大汉,一色青衣短打扮,腰悬刀剑,年约三四十之间,面貌凶悍。左首一桌也有两个人,就是先前策马狂奔的青衣背剑大汉。两大汉左面一桌,也有两个人,那是用“柳絮随风”身法赶路的崆峒俗家子弟。另一桌上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,男年在二十三四左右,面貌相似,穿的是锦缎银边对襟劲装,倒也人才一表,只是眼圈发青,看去全无神采。悬剑挂囊,定是个练家子。

  女的一身绿,小蛮腰上悬着长剑,正对着梯口而坐。

  文俊略一环顾,跨入厅中,小二哥招呼他入坐,另一名店伙送来茶水面巾。文俊解下包裹,置在一旁。

  胖子小二哥笑嘻嘻地说道:“客官是小酌抑或进餐,但请吩咐。小店有上好名酒,菜嘛,一应俱全,清蒸活鲜鲤,麻油辣子鸡……”

  文俊摇手止住他往下说,将面巾交还店伙,笑道:“来一碗鲜汤,一盘烧卤,麻油辣子鸡,马马虎虎就成,酒大可不必,穷小子我要填五脏。”

  “客官要烧卤岂能无酒?小店有自建昌府送来的麻姑酒,有新城来的冬酒,甜甜的,后劲虽大,没关系,来个半……”

  “别啰嗦!就来半斤冬酒,夏天吃无妨碍吧?”

  “无妨无妨……”

  他亮着喉咙向楼下吩咐,自去了。

  胖小二走,文俊恰好和绿衣女对面而坐,面巾一拭,风尘之色尽逝,风华尽显。

  对桌的绿衣俏美人突然轻噫一声,直了眼。

  文俊闻声抬头,恰与绿衣女郎瞟来的如水眼迎个正着。他心中暗喝一声采,心说:“这丫头着实俏,美咦!可惜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,端的有点那个……”

  绿衣女郎端的美,美得教人心跳。粉面桃腮,薄施铅华,春山眉扇形的长睫毛,衬着一双令人心弦狂震的水汪汪大眼,美好的琼鼻,一点恰到好处的小绛唇,在颊上有个深浅合度的小梨涡,左边腮旁有颗小小美人痣,媚态撩人,端的妖媚绝伦,风情万种。

  她看去约有十八九年纪,像个熟透的苹果。大热天,绿绸子薄衫真是薄,虽不至薄如蝉翼但也大有可观,绿色的坎肩光彩流转,胸前高耸挺秀的乳峰,把从坎肩上垂下的金丝苏挤向一旁垂挂,显得那令人目眩神摇的双乳更硕更挺。隔着八仙桌儿,仍可看出香罗带内的柳腰儿,细得可怜生,奇怪她竟然挂着沉重的宝剑,不怕将柳腰儿坠断?

  文俊曾和三音妙尼相处三日,三音妙尼号称人间尤物,可见美得可以。在江口官道,更与两位美逾天仙的凤瑛两位姑娘朝过相。还有,新结识的义姐迷魂奼女吴芳芳。这些人无一不是美艳超绝的人间尤物,谪凡仙子,所以他看了这翠绿俏妞儿,并不感到突出,故以看了一眼,便自转睛打量其余的英雄好汉。他彷佛感到绿衣女郎似乎妩媚地向他一笑,送来那销魂荡魄的眼波,但他并未在意。

  别看这小镇店不起眼,菜弄得真不含糊。那冬酒乃新城一带的特产,也叫冬水酒,味甘甜而后劲足,假使仰着喉咙喝,一口气准可灌入三两斤,等到酒力行开,非躺下不可。文俊觉得好玩,一口就喝掉半壶,他一面自顾自饮食,一面留意这些江湖好汉们说些什么。他的耳目有异常人,特别敏感,近来功力大进,更是锐利。众人的语音虽低,但逃不掉他的神耳。

  咱们这些黄帝子孙,有个最大的毛病。在茶楼酒肆间,事不论公私,语不分黑白,三杯黄汤下,准会胡说八道冲口而出,甚至乌天黑地的阴谋,也可在这儿商量策划。所以公门中的暗探经常利用这些场合刺探隐情。

  不消多久,楼上除了店伙和文俊外,十三个男女中,都将话匣子打开了。

  靠窗那两名背剑大汉,有一个轻声对同伴说道:“二哥,你说五弟他们,今晚能不能如期赶到呢?”

  二哥重重地放下酒杯,皱着眉沉重地说道:“这也难说。五弟为胸藏珠玑,料事如神,目前群雄并集,皆不出五弟所料,我想他总会如期到达的。是否沿途另有意外耽搁,愚兄就难以估量了。”

  语音一落,对面六大汉之中,忽然响起一声朗笑,发自上首目闪精光,脸红如火的大汉口中。

  又听他冷哼了一声,对另五人说道:“想不到为了江湖医圣那老不死的一瓶紫露续命丹,竟然轰动江湖。看来,铁掌开碑黎老匹夫,真正走了霉运啦!”

  另一名大汉接口说道:“怎么不是?盟主派我等前来,向黎老匹夫索取。岂知这老匹夫不知老歹,竟然早已传言江湖,声称任何人不得到氲氤山庄骚扰。他明明是存心不良,扬言江湖,借机引起纷争嘛,真该死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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