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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酣斗一盏茶时,双方身形难辨,倏合倏分中,方可分清人影。文俊毕竟功力不够精纯,经验也不够一不小心,被老人家一招“雷电交加”扫中,连翻两个觔斗,“叭”一声,直被掼出三丈外。他狼狈地爬起,脸蛋通红,拍拍屁股笑道:“师父这不成嘛!你老人家一双大袖,将全身裹个风雨不透,俊儿毫无办法攻入,难难难!”

  荆山老叟呵呵大笑道:“傻孩子!你该用引字诀,四面进攻,反而使人防得更严密。你该先示人以怯,先骄敌念,引敌轻进,方能一击见功。你一开始就气吞河岳,又怎能乘懈进击呢?该打!”

  文俊沉吟半晌,不住点头。突然古林中响起一声慑人心魄的长笑,直透云霄,声浪奔雷也似的传到,凝而不散,震耳欲聋,似乎就在身边发声,其实声源还在四五里外。

  师徒俩心中大震,这发笑的人内力好深,笑声一落,荆山老人脸上蓦地变成青灰色,肌肉抽搐不止,抢近文俊身畔,铁青着脸说:“俊儿,你记得两年前九如玉佩的事么?”

  文俊茫然地回答道:“俊儿记得。”

  “来人是双凶之一的宇宙神龙闻人杰。上次在圆觉古寺,他们几乎全军尽覆,他的第三门人摧花郎君,也领了我一记摧心掌。这宇内凶人走狗满天下,终于找来了。”

  “水来土淹,师父,俊儿想,没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
  “为师有自之明,今天定难幸免,一切希望就在你的身上,我只要你听话。”

  “师父,我们走吧!山高林密,谅他也无能为力。”

  “走得了么?”老人家惨然一声道:“这恶贼工于心计,如不准备万全,绝不会亲自出动。你快些隐入飞瀑下石穴中,不管有任何变故发生,记住,万不可外出。”

  说到这儿,眼角现出两行清泪,突又一咬牙,斩钉截铁地说:“为师如有三长两短,切记下山投师学艺,在十年之内,不许替我报仇。快!恶贼们来了!”

  文俊剑眉一扬,虎目中神光闪动,吭声说:“师父,有生之日,这是俊儿唯一违命之事;水里火里,俊儿绝不离开师父半步。”

  “住口!”荆山老叟厉声说:“宇内双凶谋事,可说从不落空;功力之高,世无其匹,多送你一条小命,于事无补,反而报仇无望,我会含恨九泉。记住!我死之后,速至江西麻山玄都观去找无极道人报讯。他是你的师伯,不管如何,你得求他收容,十年内你不可前往汉中报仇……”

  突然,林中飞禽一阵惊鸣,纷纷飞起,满山狂鸣不已。

  就在文俊一怔神间,荆山老叟突一举手,文俊便点上晕穴,夹背儿一把提起,飞快地将他塞入飞瀑下乱石穴里,重跃到丝草坪中,昂然卓立,静待宇宙神龙现身。不久,四周响起几声轻微的唿哨,石笔峰两侧人影晃动,身形奇快绝伦,宛若鬼魅时隐时现。

  片刻,古林中突然腾起八只鹰隼;不,那是人,不是飞禽。八个青影往丝草坪中掠下,轻灵飘逸,奇疾无比,端的令人吃惊。

  八人一到场中,距荆山老叟两丈余,即倏然停步,向左右雁翅排开。八人清一色青绸子紧身青帕包头,一个个身材魁梧,脸容狞狰。只听“铮”一声剑啸,八支长剑同时出鞘,寒光闪闪冷气森森。

  八个人一言不发,也不向前拥上,仅是凝神抱剑卓立,用那凌厉可怖的眼神,目不转瞬冷然瞪视着屹立的荆山老叟。

  片刻,林中履声橐橐,林缘现出两个身穿银白紧身,身背长剑,手捧一支长仅八寸的金色小旗,面目清秀的英俊少年;拥着一个头戴逍遥巾,身披绿底团花罩袍,足登厚底漆金,绣有两条青龙的长统鹿皮靴,高大轩昂的大汉来。

  这就是江湖中一代枭雄,武林闻名丧胆的宇内双凶之一,鼎鼎大名的宇宙神龙闻人杰,身材修伟,足有八尺以上,满脸灰色虬须,方面海口,大环眼精光外射,宽额隆准,可惜双耳招风;面色红润,脸带笑容。外表上看去,年纪不过四十余,其实他已经八十出头了。要不是他那一团灰色虬须有点唬人,谁也想不到这位满面和气,笑容可亲的中年人,竟会是江湖中凶名昭著的宇内凶魔;倒像是家财万贯的有财有势的地方缙绅。他背着双手,悠然缓步向场中踱来,微风飘起他的罩袍下摆,隐隐现出他袍内的鸦青劲装,和腰中鸾带上插着的一个长形红色锦囊,里面像是刀剑一类兵刃。

  他一迈步,两个银衣少年在他身后两侧紧紧相随,到了八大汉之中,悠然止步。

  向八人看了一眼,微微一笑道:“在荆山老叟沈老爷子面前,岂可如此无礼?收剑!”

  八大汉同时躬身答道:“弟子等遵谕!”

  “呛”一声剑啸,人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,同一手法,将剑归鞘,退后两步抱拳恭立,双目向前凝视,神情肃穆,倒像八具石仲翁。

  宇宙神龙又是微微一笑,向荆山老叟拱手笑道:“沈兄隐身白鹿岭,两截于兹,风采更胜往昔,可喜可贺。武林三义大名,江湖盛誉至今不衰,沈兄竟然遁隐名山,殊堪惋息,今日幸遇,沈兄感到意外么?”

  “江湖无辈,英雄无岁,沈某今日得遇堡主,果然一代霸材,英风盖世,果真名不虚传。沈某耄矣!三义之匪号,不提也罢!”荆山老叟面无表情地说。

  “算起来,沈兄成名于在下之前,故以专诚拜望,来得唐突,尚望沈兄海涵。”

  宇宙神龙仍然一团和气,抱拳一揖。

  “堡主抬爱,沈某深感惶恐,但不知堡主何事枉顾,愿闻其详。”他也回了一揖。

  “沈兄是真的不知在下的来意么?”

  “堡主的来意,沈某心里有数,不过由堡主口中说出,不是更简单明了么?”

  “只要沈兄心中有数就成,小事一件;我想不需在下多说,沈兄多多包涵,定可皆大欢喜。”

  “小事一件!”荆山老叟呵呵一笑道:“堡主未免小题大作啦!用得着出动贵堡这么些高手么?林中和峰顶左近,大概都隐有许多绝顶高手罢?”

  “武林三义,盛名绝非幸致,沈兄不会见责怪敝堡小题大做的。林中和峰顶左近,人不算多,仅顽徒天凶地狂率堡中庄汉而已。”突向老叟身后一指,含笑相问:“沈兄身后这位哥儿,诚乃人中麟凤,想必是沈兄及门高弟,能为在下引见么?”

  荆山老叟回首惊顾,只觉心中一凉,冷汗微沁,暗叫一声“苦也!”原来他强摄心神,专心一意与宇宙神龙斗口,竟不知何时,文俊已经到了身后,他正叉着腰,双目喷火,向宇宙神龙怒视。老人家心中叫苦不迭,也大惑不解,他弄不清这小家伙是怎样脱身的,自己不是点了他的晕穴么?

  两年来,他却不知文俊天生异秉,他全身的穴道,皆具有自然的抗力;先天真气练成后,更可以任意闭穴解穴,除非他骤不及防,或者绝顶高手全力一击,别想损他一毫一发。在老人家声色俱厉出手挽他时,他就知道。师父不愿他送命,势必点他的穴道强迫隐匿,故早已全神戒备。

  荆山老叟不知就里,仅用轻手法点了他的晕穴,两个时辰后自可醒来。岂知小家伙早有准备了,根本不当回事,就在宇宙神龙现身的同时,他便不顾一切后果爬起,在师父身后严阵以待。

  荆山老叟由于神情紧张,所以并未发觉。

  老人家见他竟然能自解穴道,不顾生死挺身而出,不由心中惨然,但也无比欢慰,得徒如此死复何憾?以目前形势看来,就让他走也脱身不了啦!暗地一咬牙,心说:“罢了,生有时,死有地,看来合该我师徒今日横死,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,岂不是天意么?”便强作笑容答道:“堡主所料不差,正是沈某唯一劣徒,天性迟……”

  “可惜!倒真是一表非俗,可惜!”宇宙神龙不知怎地,竟打岔荆山老叟的话头,连说了两句“可惜”。

  也由于他这一打岔,没将文俊的姓名说出,真是天意。

  “堡主别可惜了,何不将来意干脆敞出来呢?”荆山老叟不悦地说。他知道这恶鬼那两句“可惜”的意义,不是明明在说师徒俩在劫难逃,故尔可惜吗?所以他渐渐有点按捺不下。

  宇宙神龙脸上笑意更浓,徐徐道:“沈兄巧获雷音大师的九如玉佩,竟然隐身白鹿岭两年,怎不前往寻觅大师飞升之所?倒令在下百思莫解,不知沈兄能否将原因详告?”

  荆山老叟朗然一笑道:“那九如玉佩,业于两年前群雄聚会凌霄峰之日,已非沈某所有,堡主难道不知道么?”

  “假使在圆觉古寺沈兄不使用摧心掌,在下倒有点相信。”

  “那么,堡主认定九如玉佩仍在沈某手中了。”

  “在下不无怀疑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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