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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两人重新斗在一起,劈拍之声不绝于耳,小霸王全身除了脸面和下阴要害外,不知挨了多少拳脚。

  怪的是他不但没倒下,被打击之处连伤痕也不见丝毫,端的怪极。而东方群可就差劲了,汗透衣襟,气喘如牛,半盏茶时过去,只剩了招架之功。

  小霸王一双铁腕坚如金石,拳如铁锤,不但不能硬接,封也封它不住,看看大事不妙。

  “二弟,好汉不吃眼前亏,快撤!”老大东方英在嚷叫。

  “别作梦,爬下!”小霸王也在叫,一把抓住东方群的右肘骨、旋身、出腿,后扔,把他扔爬在地。左手本来要捣下他的背心,但却在击出后,半途撤回拳头,假使要击实,东方群不被击毙当场也得吐血。

  东方群挣扎着爬起喘着气说:“大哥!咱们今天又算栽,陈叔叔的散手也不成。这小子像是铁打铜浇,不用点穴法实难使他服贴,可惜咱们不会解穴,不敢使用。”又向小霸王一撇嘴又说道:“算你行,下次再见。”

  兄弟俩带着一群野孩子,吆喝着狗,消失在田野里。

  小霸王脸无表情,目送他们走了,低头看看被撕破一幅衫襟的短衣,摇摇头,叹口气转身入林。

  片刻,挑出一担干枝,黯然下山而去。

  清凉山的东麓,有一所三进大院,围在一道土墙之内,西望翠园不过两里,和清凉山山巅恰成一个三角形,西南就是保康。四者之间,鸡犬相闻。

  山居人家爱好幽静,一般都有树林围绕,直至走近方可看清内部。

  这所院子谈不上美仑美奂,但占地很广,与一般农家的三合院有点不同,谷仓牲棚离住宅亦相当远,相当考究。

  宅主人来头不小,姓梅名春冰。算起来他该是保康的名士,儒林俊杰,曾高魁弘治六年第二甲进士,选为庶吉士,在翰林院供职教习,可惜他为人固执,足足教习了十年,仕途黯淡,从此托故告辞南返,在城北清凉山下买了二三十亩薄田,把城中的“进士第”拆了,正式做起耕读传家吟风弄月的名流逸土来。

  梅春冰发妻早逝,遗下一个年方七岁的幼子梅文俊,春冰从北京返家不到一年,竟又不甘寂寞,娶了一位盛氏的女儿为填房,讵料都因此而多事。

  盛氏入门一年,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,取名文彦。到目前为止,文俊十三岁,文彦仅只四龄。

  盛氏和天下大多数无情的后母一样,百般虐待前人的孩子。

  春冰是个有名儿的书呆,经不起盛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,怕老婆是怕定了,只好闭着眼任由泼妇婆娘百般折磨小文俊,是以眼不见为净,反正耕作自有下人招呼,他却整天将日子打发在保康城朋友家中,以耳不闻眼不见为静。

  盛氏也真够狠,四年来百般折磨小文俊。怪的是小文俊不但不脸黄骨削,反而健壮如牛,十三岁的孩子比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高大健壮,这一来愈教盛氏愤上加恨,小文俊也就因而尝尽苦头。

  在北门附近的儿童王国里,翠园的两个小少爷算是王国里的皇帝,偷鸡摸狗无所不为,没有人奈何得了这群小猴子。

  至于小文俊,他与他们完全不同,每天,他有做不完的苦工、打架、放牛、下田,整天和下人们混在一起。打柴和放牛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,这些小猴狲们起初都想作弄他,可是小文俊力大如牛,谁惹上他准得倒霉。

  东方英兄弟身手不凡,精于技击,可也不是文俊的敌手,所以小猴子们称文俊为小霸王,谁也不敢惹他。

  他挑着一担枯枝,悠然觅路下山,下山约莫五里路地,便是他的家。一看到家,他的心就往下沉,后母的脸色,和父亲紧埋在心底的爱心,着着都令他黯然沉痛。

  他将枯枝堆入柴房,往后院里进屋,迎面遇上了小弟文彦的奶娘张嫂,尽管后母对他如何憎恨和仇视,但小兄弟间的感情却出奇的融洽,友爱万分,这得归功于张妈的暗中潜移默化。

  张妈一见了他,忙说:“俊少爷,你爹今天在家,和你继娘在生气呢,你别到堂上避免难堪的。”又轻声的说:“少爷,厨房中剩饭残羹都没有了,我给你在书房五斗橱里藏了五个熟鸡蛋,记住,别让人看见。”说完,悄悄地溜入中院去了。

  文俊只轻声说了句:“谢谢你,张妈!”便向西面书房中走去。关上门,偷偷地取出五斗橱中的五只鸡蛋,慢慢地剥壳吃掉。

  这是一间比厅房都要明亮的书房,不太宽,但十分洁净,除了一橱一案一椅外,没有任何设备。案上是文房四宝和一大堆线装书,别无长物。这是他父亲不顾一切替他争来的书房,也是他唯一可以避免后母虐待的避难所。

  后院是他可以自由往来的地方,对面厢房就是下人的住所。

  后院和中院隔着一堵风火墙,只有一道经常闭锁的小门,隔开两个天地。文俊和下人们的出入,是以后院当作为大门的,所以这所三进院与一般不同。

  平时,文俊如不得召唤,是不可以到前面去的,他的一日之食,后母只准他到厨房内进食,有一顿无一顿打发日子,难得有一天正常。怪的是他毫不在乎,有与无全不在意。

  在家中,他的地位比下人还要低卑,比狗差不了多少。家中的仆妇佣工将近二十名,谁都看不下去,所以经常换人。

  在保康,提起盛氏不贤,大概百里以内的人,断无不知之理,可见文俊的处境着实艰难。

  他刚将蛋壳揉碎扔出窗外,书房门突然悄悄地被推开,伸进一个中年人脑袋,低沉地轻唤:“少爷,主母请你在堂上见。”摇摇头叹口气走了。

  文俊没做声,沉稳地推椅开门走出。

  对面房中传出了下人们的悄语,一个清晰的嗓音说:“三哥,你知道俊哥儿为了什么?那泼妇要发这么大脾气?”

  “老爷说要送俊哥儿进县学舍,你猜,那泼妇怎么说?”另一个苍老的口音在答。

  “谁知道?哼!这恶毒婆娘!”

  “那泼妇说:‘读书?你梅家祖上没德!你这进士老爷又待如何,还不是个穷途潦倒蠢才?’就这几句,把老爷气个半死。看样子,还得找俊哥儿的霉气了。”

  “怪事,那泼辣货既然仇视俊哥儿,干吗不干脆向外送呢?岂不落个如意么?”

  “老弟,你真胡涂,你不瞧俊哥儿多聪明?要让他进学舍,哼!出将入相谁说不可能?那泼妇受得了么?”

  “那么,俊哥儿不死,那泼妇大概绝不会罢手了!”

  “谁说不是?你不看那泼辣货用揍俊哥儿的藤条儿有多粗?乖乖!要是你我,三下子也禁受不了,明明是要他的命吗!”

  “真是青竹蛇儿口,最毒妇人心了!昨天俊哥儿放牛回来早了点儿,挨了顿狠抽。三哥,老实说,你猜我怎样想?哼!我想让这泼妇学果报录上的于刘氏坐木驴游四门,才称心呢!”

  “缺德,有伤阴德。她又不是淫妇,怎要她坐木驴?真是!……”

  “缺什么德,恨起来,那顾得了这许多呀!”半个时辰后,文俊回到书房,浑身淌汗,短衫零落,他一进门,靠在门里将脸掩住,半晌方将手放下,脸上并无泪光,眼中流露出一股怨毒寒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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