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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二


  方士廷从昏迷中醒来首先便感到口干舌燥,迷迷糊糊本能地叫:“水!水……”

  有人将他扶起,冰冷的水入喉。

  异香扑鼻,是女人的脂粉香,但香得不俗。

  他神智倏清,睁开双目便感到灯火刺目,原来已经是夜间了。

  这是一间茅屋,有坚实的土墙,窄小的木窗,透风的房门,一张古老的木床,一张八仙桌,之外别无它物,四壁萧条。

  桌上一支蜡烛,发出明亮的光芒,榻上只有一张破席,墙角下堆着原在床上的破棉被与一个竹枕筒,一股霉臭味夹杂在脂粉香中浮动。

  绿衣女郎一手扶住他的背部,一手持碗,面面相对,吐气如兰,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,温柔地笑问:“针毒已除,你感到怎样了?”

  他认得这位女郎,心中暗暗叫苦,试行暗自运气,发觉气门已经被制死了。

  女郎已看出他在运气,也看到了他脸上失望的神色,将他放下躺好,放下碗笑道:“你不用枉费心机运气了,我已用玄阴逆经制穴术制住了你的气门穴。”

  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地方?”他强按心中的焦虑,定下心神问。

  “这是距柯桥镇不远的荒郊茅舍,一座放牧人住宿的无人居住小屋。”

  “你……姑娘的芳名是……”

  “我的暗器叫毒蜂针。”

  “在下陌生的紧。”

  “咦!你不知我蜂娘子庄翠的名号?”

  “在下没听说过。”

  “很好。”

  “姑娘将在下擒来,有何打算?”

  蜂娘子在他身旁坐下,说:“你气门被刺,无法使用内家真力,与常人一般,你仍可使用基本功夫与人交手,但比一个庄稼汉强不了多少,因此希望你自爱些,不必妄图反抗自讨苦吃。”

  “在下明白。你要将在下交与六指准提么?”

  蜂娘子噗嗤一笑说:“你只知道一个六指准提,其实六指准提只是一个供跑腿的三流人物而已。”

  “哦!你们是……”

  “我们都是四明怪客师徒的死对头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与那龙飞有过节。”

  “但你……”

  “你要问我的打算么?”

  “说不说由你。”

  “那四明怪客已练成了玄门绝学罡气,虽则他不是玄门弟子。他的点穴术尤精,隔空打穴弹指绝脉天下无双。他的剑术自然了得,在武林不作第二人想。罡气的火候据说已臻九成,水火不伤可反震外加压力,如无宝刀宝剑以内力御使,休想伤他一毫一发。这次咱们虽请来了不少高手名宿,但收拾云龙双奇也许游刃有余,要与四明怪客一拼,仍嫌单薄,有如螳臂挡车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因此我另有打算,我认为时机未至,及早脱身。我认准你是个难得的英雄豪杰,所以要偕你一同离开是非之地,我俩连袂遨游天下,暂且放开这些恼人的恩恩怨怨。人生几何?何必为了些小恩怨而受苦受难?不如及时行乐,好好地享受人生,你说吧,你愿不愿伴我遨游天下,做一双天涯佳侣?”

  他哼了一声说:“你一个女人,说话好大胆,你不怕我骂你?”

  蜂娘子凤目中冷电倏现,冷笑道:“我蜂娘子在江湖任性而为,喜结交英雄豪杰,随心所欲,不怕挨骂。顺我者生,逆我者死。笑骂我不在乎,我会将你用另一种奇痛彻骨的蜂毒针来伺候你,不信你可以试试。”

  他知道事态严重,好汉不吃眼前亏,目下他是俎上之肉,强硬毫无好处,他希望争取时间,以使找到脱身的机会,便改变态度,笑道:“听你的口气,你们尚未等到四明怪客师徒到来,便已信心动摇,离心离德各自打算了,岂不可叹,你们当初又何必来?”

  “当初约定的人保证可以请到能够克制四明怪客的人,谁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,不各自打算岂不太傻?”

  “为首约定的人是谁?”

  “有三个人,沧海客刘权,三喜妖婆吴婆婆,与九天玉龙施敏,刘、吴两人,是当年伏牛山百丈崖论剑的黑道首要人物,二十年前的那场是非,葬送了不少武林精英,他两人被四明怪客追逐得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如不是两人发誓退出江湖,可能早已骨肉化土了。至于九天玉龙,则是太岳山三山小筑的黑道大豪,十年前被四明怪客带了未出道的门人龙飞所挑,他当然忍不下这口恶气。”

  “他们准备请些什么人来?”

  蜂娘子发出一阵浪笑,说:“你不必打听了,即使你想加入,老实说,他们也不见得会信任你,最多派你跑跑腿,去杀一些不相关的人而已。听说是几个隐世多年的凶魔,但我不信他们肯来。”

  “哼!你认为方某只配跑腿么?”

  “嘻嘻!当然你很了不起,连九天玉龙也拦不住你。你很可能比九天玉龙要高明一两分。可是,江湖上谣传说你是龙飞的妹夫,明知是谣言,但仍然令人不放心。这里的事,我们丢在脑后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目下你我早些远走高飞趋吉避凶,明早我们取道金华府远离是非之地,早些安歇。”蜂娘子说完,翠袖微一挥,烛光倏灭。

  方士廷眼前一黑,接着便被对方香喷喷的身躯所扑倒,暖玉温香立即令他气血浮动,心荡神摇。起初,他急怒交加,浑身发僵,但反抗无方,等到几乎肉帛相见,令惊心动魄的特殊感受使他血脉贲张,激发他生命的潜能,他开始软化了。

  暗室亏心,不论男女,在暗黑中便会起了极大的变化,道德、教养、羞耻,变相淡薄无用了。

  蜂娘子火热的胴体,蛇一般缠绕着他,在他耳畔以充满诱惑的声音说:“士廷,把一切仇恨恩怨抛开。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,看得太严重,便活不下去的,你该以玩世者的心情及时行乐,大丈夫抓得住放得开,活下去才有意思。你我都是与众不同的人,郎才女貌,才艺相当,没有理由不能成为神仙佳侣,对不对?”

  他动情了,与生俱来的生理需要令他忘却一切,他不再被动,矍然奋起,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。

  他发出了野性的呻吟,将半裸的蜂娘子掀倒。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全凭触觉和嗅觉与对方接触。他的幻觉中,怀中的裸女不是蜂娘子,而是曾与他有肌肤之亲的龙姑娘。

  龙姑娘,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得那么亲近的女人,也是第一个令他心荡的女人,将怀中令他销魂荡魄的女人幻想为龙姑娘,乃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
  在潜意识中,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唤:“他是龙飞的妹夫!他是龙飞的妹夫……”

  当他尝到销魂荡魄的热吻的滋味,手触到令他血脉贲张,欲火如焚的腻滑润温肌肤时,他自己也在心底呼叫:“龙姑娘,龙……玉雯……玉……雯。”

  色情肉欲,是人生最大的诱惑,未经人道的男女固然危险,尝过禁果的人理具爆炸性。方士廷满怀忿懑浪迹江湖,假使在蜂娘子的引诱下,变忿懑为色欲之恋,其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
  谁也没留意窗缝中,透入一缕袅袅轻烟。

  床上,一双男女即将撤去最后之防。

  天宇中星光灿烂,可看到一个人影伏在窗下声息毫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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