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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五


  除了风雨夜,没有任何声音。除了孤零零的草屋,与黑黝黝的草木外,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人。

  茅屋里的灯光,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,是最具魅力的诱惑,最不可抗拒的引力。

  他摸索着走上台阶,伸手推门。门应声而开,原来是虚掩着的。

  厅堂中的景物,令他大感惊骇,已跨入一条腿,却警觉地停住了。经验与见识告诉他:此地有古怪。

  厅两侧,建了两座以巨木所造的囚笼,每座长有两丈,共有六处囚位。囚位中,有闸板、手铐链、垫脚活板、脚镣,一应俱全。

  厅正中下是一座神案,案上一块神主牌。壁上,挂了一张相貌威猛的水墨画像,栩栩如生,十分传神。

  案上除了香烛纸人纸马之外,香炉中香烟缭绕,烛台残烛已灭,长明灯幽暗像鬼火。之外另有一艘以黄金打造的船,长有一尺二寸,手工不差,椅帆桨篙俱备,各物具体而微小。

  在幽暗的灯光下,整座厅堂阴森森鬼气冲天。

  他一阵踌躇,进退两难。目光落在神牌上,可惜看不清字迹。

  “唔!画像上的人,相貌有点眼熟。”他想。

  一时好奇,他忘了危险,进入了客厅堂,到了神案前。当他看清了神牌上的名讳时,不由大吃一惊,只觉丹田下升起一股凉气,分流前后直上泥丸宫,情不自禁地叫:“老天!是……是他!”

  神牌上端端正地刻着一行字:“翻江鳌张公讳玉山之神位。”

  他想起了去年追逐方士廷的事,半途追上了方士廷男女三人,翻江鳌力毙饶洲四水鬼之三,重伤落水毙命,拼命掩护方士廷两男女脱身。

  方山大闹南昌,柳家传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的消息,已不用怀疑了他。

  扭头便走,目光扫过右面的囚笼。看到了第一座囚位前挂着一块木牌,上面赫然写着:“主帮凶顾大同之囚座。”

 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,目光落在第二座的木牌上,上面写着:“帮凶曾巩之囚座。”

  第三座是柳青青。

  第四座是赵大鹏。

  第五座是李岐山。

  第六座……

  他不敢再看,向大门狂奔。

  一声鬼啸,门口出现三个鬼王打扮的人,赤着上身,穿豹皮裙,红帕包头,戴鬼面具。中间的鬼王执皮鞭,两侧的鬼卒一执狼牙棒,一执三股托天叉。

  鞭影一闪,“叭”一声肩背便挨了一鞭,只打得他晕头转向,肌肤欲裂,痛彻心脾。

  “哎……”他狂叫,挫倒在地。

  他自以为自己是铁打铜浇的人,怎么一鞭也挨不起?怪事。他试行运功,完了,经穴被制,真气无法凝聚,他已成了一个极平凡的人。

  他吃力地站起,恐怖地向后退,惊惶地问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
  鬼王用鞭向里一指,大喝道:“老狗!快去上香。”

  他猛地一惊,打一冷战。

  “叭”一声暴响,他又挨了一鞭。

  鬼王向两鬼卒举手一挥,喝道:“他既不承认错误,分了他的尸,以尸祭奠张兄的灵位。”

  两鬼卒应喏一声,举步迫上。

  “我……我上香!”他心胆俱裂地叫。

  跪拜上香毕,他被捉小鸡似的丢入囚笼,上了颈扣,拷手镣脚成了待毙之囚。

  一切停当,鬼王向他冷冷地说:“在凶手未曾全部就位之前,你死不了,饮食有人招呼。你已被金针制穴术制了主经脉,已无力反抗,反抗也是枉然,鬼卒们会好好伺候你的。”

  他求生的意志倒还坚强,横了心问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方……方士廷?”

  “目下无可奉告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翻江鳌是不是你们这些人迫死?”

  “你……你不能怪……怪我们。”

  “难道怪我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龙飞目下在湖广,他将接到消息赶来。”

  “哦?这……”

  “如果你等不及,如果你想死,那么,你可以踢倒垫脚踏板,片刻便可气绝,不会有多大痛苦,片刻便可魂归地府了。”

  鬼王说完,领了两鬼卒走了。

  当天,鬼王鬼卒再次出现,带来了出山虎李岐山。这位四十余岁的好汉并未受到多少折磨,乖乖听命上香叩拜行礼如仪,然后打入囚笼。

  待鬼王鬼卒走后,他低声叫:“李老弟,你怎么也被弄来了?”

  李岐山长叹一声,余悸犹在地说:“兄弟在床上被人带走的,在门口方被一盆水泼醒,如此而已。”

  “这人你认识么?”

  “他三人都戴了面具,看不出来。”

  “咱们完了。”他生意全消颓丧地叫。

  “南乡各村皆全部出动,搜遍各处,皆失望而回,不知你是吉是凶,到底是……”

  他将被擒的事一一说了。

  出山虎叹息一声,绝望地说:“云龙双奇如果不早些闻风赶来相救,咱们这些曾经追杀方士廷的人,凶多吉少,唉!”

  “此地无人看守,咱们要设法脱身,通知其他的人准备应变才是。”

  “如何脱身?咱们目下是手无缚鸡之力,入槛之虎,插翅难飞。”出山虎绝望地说。

  “总会有办法的。”铁背苍龙目光四顾地说。

  天亮了,一名鬼卒送来一勺水,一碗白饭,粗鲁地喂他们吃喝,几乎撬坏了他们的牙齿。

  站在笼中不能安睡,只能站着打盹,日夜煎熬,苦不堪言。

  ***

  清明的第二天,这是女眷聚宴的一天。各宗族的男人是清明聚宴,次日方轮到女眷。因此,柳青青未能至隆兴客栈约会龙江。当天午后,乃父柳祯带着她直奔顺化门曾家的府第。

  曾家在南昌,也算是地方名流缙绅之一。花厅中,除了主人飞虹剑客曾巩、曾勋父子之外,其他的客人有五爪龙张闻天、百花洲的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、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、双头鹰赵大鹏等名流。

  客人到齐,主客双方客套罢,飞虹剑客脸色沉重,以僵硬地声音说:“昨日顾兄于祭扫祖坟时被一个青年人绑架而去,昨晚出山虎李兄于卧房内神秘失踪,李嫂熟睡不醒,对夜来之事丝毫不知,门不开窗不动,人就这样平空消失了,此事十分辣手。看来,咱们南昌的武林人,眼看要大祸临头,委实不妙。因此,兄弟请诸位前来一叙,看是否能理出一些头绪来,也好早谋对策,及早防范,不知诸位对此事有何高见?”

  万人雄抚弄着须尾,粗眉深锁地说:“听曾兄说及,柳姑娘认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,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?”

  飞虹剑客迟疑地说:“兄弟曾与方士廷照过脸,出山虎李兄且曾被他所挟制,赵兄也见过姓方的,但我们这几个人,都不曾见过方山其人。”

 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:“据万东主所说那方山的相貌,似乎不像是方士廷,一个是满脸风霜的粗俗工人,一个是英俊的青年人,两者似乎连不在一起,同时,方士廷已死在马鞍山断崖……”

  “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谁敢断定他死了?你们的看法太武断。”五爪龙摇头道。

  飞虹剑客忧心忡忡地说:“问题是,万一这人是方士廷……”

  “你们就惨了。”万人雄叹息着说。

  五爪龙苦笑道:“上次龙飞光临南昌,顾兄自告奋勇助他缉凶,不问青红皂白,你们一群三十余名高手,直追杀至马鞍山,先后死掉一半人,回程只剩下二十余条好汉,十三名走山路的人,在市汉驿落店,草上飞钟兄不明不白地被人打昏在小巷中,成了白痴……”

  “这些事不提也罢。”双头鹰烦躁地说。

  万人雄接口道:“上次参与此事的人,在座的只有兄弟与五爪龙张兄因不在家而未克参与……”

  “柳兄也未参与,但令嫒却是出尽死力的人。”五爪龙接口。

  飞虹剑客笑道:“万、张两兄虽未参与追逐方士廷,但出面替陈茂源设计诱擒方山……”

  “谁也不知道方山是不是方士廷,对不对?”五爪龙也笑问。

 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:“目下不是讨论方山是不是方士廷,而是唇亡齿寒的大问题。无论如何,咱们不能不有所准备。”

  “请教赵兄有何高见?”万人雄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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