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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


  “喇”一声响,左面传来了衣袂擦树声。

  他向姑娘示意,向右悄然移动。

  小敏姑娘心中早寒,但在士廷身边,她仍可从容应付,手提长剑走在士廷的左后方。

  士廷需用双手分枝拨叶开路,剑负在背上。前面是一座怪石,他迅速贴在石下,探道而进,绕石潜行以便察看另外一端是否有人。姑娘则伏在丈后,听招呼跟进。

  绕出一半,石上人影乍现,一名青衣从他脑后凌空下扑,如同怒鹰下博。

  “小心后上方。”姑娘急叫。

  士廷反应奇快,向下一蹲,躺倒双脚上攻。

  姑娘飞扑而上,剑出如穿鱼,在青衣人一扑落空,脚刚被士廷踹中的剎那间,剑贯入青衣人的背心。

  士廷一跃而起,低喝道:“往前走。”

  “蓬”一声大震,青衣人冲倒在地,发出一声可怖的狂号,满地乱滚。

  两人向前狂奔,向上急走。

  左前方的灌木丛中人影暴起,剑光如匹练,风雷骤发,剑虹入目便已近身,吼声震耳:“纳命……”

  士廷向左一闪,剑奇快地出鞘,“铮”一声架开来剑,立还颜色招出“乱洒星罗”狠招出手。

  另一名青影猛扑小敏姑娘,兵刃交击声震耳,双方半斤八两生死相搏。

  呼哨声从下面传到,不少人向上飞赶。

  士廷心中大急,“乱洒星罗”狠招被对方用后退封招术所化解,劳而无功,对方显然要用拖延的手法等候同伴赶来声援,再拖片刻大事去矣!心中一急,便决定走险,脚下突然失闪,惊叫一声,扭身一晃,脚下大乱摇摇欲倒。

  青衣人果然上当,一见他身形大乱脚下失闪,认为机不可失,一声暴叱,疾冲而上,剑攻他的右肩井。

  他志在引诱对方放手抢攻,机会终于造成了,一声低叱,用上了两老所授,尚未参悟其中奥秘的神奇剑术,人剑急进,“嘎”一声错剑厉啸传出,人影已经贴剑切入,剑尖已向前上方吐出,刺入对方的左胸向上滑,替对方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裂口,如不是被胸骨所阻,青衣人毫无疑问地要被大开膛。

  青衣人心胆俱裂,大叫一声,纵身暴退,站立不牢,“蓬”一声跌倒在灌木丛中,成了个血人。

  士廷不敢追杀,冲上接应姑娘,一声低吼,“铮铮”两声暴响,震开青衣人大汉的两剑急袭,喝道:“快撤,我断后。”

  姑娘真力已竭,不敢不听,收招飞退八尺,急急后退。士廷则向侧一闪,作势向侧退。

  青衣大汉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,冲进猛扑姑娘的背影。

  士廷突然不退反进,旋身一剑疾挥,“嚓”一声将青衣大汉的左脚掌砍下来了。

  “啊……”大汉冲倒在地狂叫,失去了抵抗力。

  两人全力向上狂奔,天色不早,夜幕降临,他们总算度过了难关。

  下面有滚石声和拨草声传来,受伤者的呼唤也清晰入耳。不久,有人叫:“上面没有路,山崖峻峭,不能攀登,不必再追了,咱们四下埋伏,明早迫他下来。”

  两人都听到了叫声,但不相信上面是绝路,对方既然不追,正好乘机找寻越过峰头的出路。

  远登半里地,糟了,左右半里内,全是怪石、荆棘、乱草,外面则是滑而松的风化绝崖,一脚踏下去,碎石泥屑乱草不住往下滚落,无法攀越,唯一的去向是往上走。

  再走里余,眼前黑黝黝的峰崖像是耸立的巨兽,似要向下崩坍,令人望之心中发虚,有一股无形的压力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  其实山并不陡峻,但岩石高下不定,风化的遗痕极为可怕,稍一失足,必将滚坠而下,断手折足那就完了。

  “真糟!晚上真不能攀登,冒险向上爬,可能跌毙在这鬼地方。”士廷焦急地向姑娘说。

  姑娘双脚早已发虚,不住抖索,一寸寸向上挪移,失足了五六次,已无法再向上爬了,叹口气说:“士廷哥,你还是丢下我自己走吧?”

  他握紧姑娘的手,笑道:“你如果没有活下去的信心,必定活不成,我们有的是机会,千万不可失去信心。”

  最后,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,在一处石隙的草丛中躺下,两人皆感到心力交疲,一躺便不想动了。

  ***

  一个时辰之后,士廷突然从恶梦中霍然而醒,警觉地一跃而起,目光四下搜视,四月下旬,要下半月方可看到月亮,四周黝黝,零乱的怪石奇岩与及一草一木,皆像是怪兽鬼魅,空山寂寂,虫声四起,山风吹来彻体生寒。

  他浑身汗水未干,感到凉飕飕地。

  身旁姑娘睡得正沉,像一头无助的小羊。他解开包裹,取衣衫替姑娘盖上,叹口气自语道:“我本想安送她返回湖广,顺便查访湘西八怪的下落,岂知却反而坑了她,我该怎样方能令她平安离开险境哪!”

 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,绝望的感觉恐怖地爬上心头。除了重新向下走,别无他途。左右都是峭壁,一颗石子丢下,滚落声久久未止,跌下去那还得了?上面百十丈,全是飞崖绝壁,风化的岩石触手成屑,即使他不曾受伤,大白天也难攀上,石隙中生长着野草与藤萝,根浅不受力,一拔即起,势难像猿猴般揉升。

  即使能爬上去,山的那一边情形如何?上面是否可以平安下马鞍山的山道?

  山下,隐隐传来数声虎啸,令人闻之心惊胆跳。

  他向下爬回原处,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正向他窥伺,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,心潮汹涌。

  “附近难道有人?他们上来了不成?”他悚然地想,急急攀下休息的石隙。

  响声惊醒了疲劳过度沉睡中的姑娘,她吃惊地挺身坐起,急抓长剑戒备。

  “是我。”他低叫。

  姑娘定下神,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说:“吓了我一跳。士廷哥,你到何处去了?”

  “去找出路。”

  “怎样了?”她焦虑地问。

  他颓丧地挽住她坐下,沉静地说:“明早破晓以前,我要向下突围,你可以藏在此地,躲入石隙中静候变化。他们志在擒我,不会对你下毒手,也无暇追究你藏身何处。”

  “士廷哥……”

  “你听我说。如果我们能在南昌分手,何至于连累你吃苦?为了此事,我深感歉疚。”

  “我不要听。在庐山,我爷爷决定协助双头蛇,便已和龙飞势不两立,不然龙飞怎会一脚将我置于死地?可以说,你我都是龙飞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,谁落在他手中皆休想活命。他们沿途截杀,折损了不少人,你以为他肯轻易放过我么?”

  “燕姑娘,你错了,他们都是自命白道英雄,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的,你只要不反抗……”

  “你又错了,龙飞在庐山已知道我的身分,恐怕他要杀我的念头,比要杀你更为迫切呢。士廷哥,你似乎也失去了信心了。”

  “不会的,除非我气息已绝,只要一息尚存,也会为活下去而挣扎图存。”

  “士廷哥,我相信你会平安脱身的。”

  “但愿如此。人一生中,不会一辈子都在赢,我已在沿途赢了不少条命,输了也不冤枉。”

  姑娘扑在他怀中,饮泣道:“士廷哥,我已听出你弦外之音,你……”

  “不管我遭遇到任何变故,我只希望你能勇敢地活下去。”

  “你如此关心我,为甚么?”

  “不为甚么。也许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之一,而我正需要能信我而协助我的人,所以我也关心你。”

  “还……还有其他原因么?”

  “这……你是一位小姑娘,关心一位小姑娘,也算是原因之一。”

  她坐正身躯,用颤抖的手,忘形地、心情激动地捧着他的双颊,用抖切的声音问:“士廷哥,坦白告诉我,我们有多少活的希望?”

  他迟疑良久,方用苦涩的声调反问:“真要知道?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如果龙飞来了……”

  “他已经来了。还有一个百步穿杨的女英雄金弓银箭柳青青。”

  “一比九十九。”他沉声答。

  “不能多些?”

  “不能加减半分。他们得天时地利人和,而我们只有两个身心交疲的人。”

  姑娘将他扑倒,流着泪吻着他。他先是一怔,然后一阵冲动,也激情地拥抱着她,投下一串苦涩的吻。久久,他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说:“苦难将你我连在一起,却给我们安排下悲惨的结局,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太不公平,这样结局未免令人心酸哪!我不知人间是不是仍有正义二字存在?”

  “不必理会命运,我们是一对同命鸳鸯。”姑娘凄然地说。

  “就算他是上苍所安排,上苍也未免太残忍了。”

  她含泪扑入他怀中,躺在他怀里含泪笑道:“人生得意,只说功名富贵,遇景开怀,且尽生前有限余生……”

  他一怔,说:“咦!你的心情平静下来了。”

  “能知道有限余生,也是人生一大快事。”

  “值得庆贺,你是个可爱的姑娘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好好养息吧,来日方长,也许并不那么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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