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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二


  他伸手想将姑娘翻过身来,但迟了,身旁的秋雷已一闪即至,冷冰冰的剑尖抵住了他的颈侧冷叱入耳:“住手!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
  秋雷先前听姑娘叫来人为山恩公,同时听出来人的口音厮熟,心中有点憬悟,所以死死盯着来人的双目。在这双眼中,他找到了哥哥秋岚的神韵。

  这时,他并不感到太突然。有人假冒他的名号大闹洛阳的事,他全部了然。由于冒充他的人相貌与他一样,他已疑心到是嘉定州大佛下救人的哥哥,前来暗助他一臂之力。

  所以立即派清风至夷陵州通知江南浪子,前往嘉定擒捉虚云上人和哥哥送至许州,以释心中的疑云。

  疑心他哥哥出现江湖的事,始自三峡,他这次方派人前往嘉定求证,已经是嫌晚了些。迄目前为止,唯一难定以释念的事,便是哥哥只会防身拳脚,绝不会比一个三流江湖朋友高明,而冒充他的人竟然敢和独角天魔泰然交手,而且居然势均力敌,难怪他心存疑念,不敢认定是哥哥了。

  今天,姑娘叫出“山恩公”三字,来人又是蒙着脸的,聪明过人的他,便猜出是冒充他的人出现在眼前了。

  老天!秋岚的口音,令他感到震惊,赫然是久别经年的哥哥哪!

  秋岚的一双平和坦诚的大眼,更唤回他的记忆,半点不假,这双眼确是他哥哥秋岚的。

  他吃惊了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,怔在那儿。

  眼看秋岚替姑娘掩上敞开的衣襟,他心头涌上一丝惭意。这种事见不得人,为世人所不齿,被人揭开了,惭愧也是意中之事。

  姑娘的话,又令他大吃一惊,老天爷!这个蒙面人竟是玉狻猊的弟子,白衣姑娘是玉狻猊的孙女儿,这乱子闹大了。

  蒙面人如果是玉狻猊的弟子,那么,便不是他的哥哥秋岚了。在震撼中,他心中泛起重重杀机,心念一转,乘机欺近伸剑制住了蒙面人。

  秋岚并未站起,仅扭头平静地注视着他。

  “站起来!”他冷叱,剑尖徐压,锋利的剑尖,无情地压入秋岚的颈皮半分深。

  秋岚徐徐站直身躯,面对着他。他的剑尖,也换贴在秋岚的喉下。他左足踏进一步,伸手一抄,拉下了秋岚的蒙面巾。

  同一时间,秋岚痛苦地说:“弟弟,想不到你会坏到这般田地。我仍然是一句老话:终南狂客教坏你了!”

  “果然是你!”他失声惊叫。

  “月余来我费尽心机想见你一面,鬼使神差始终未能如愿。弟弟,你能平心静气听我的劝告么?”

  “你真是玉狻猊的弟子?”他岔开话题问。

  “事到如今,我不愿瞒你,是的。”

  “虚云老和尚是玉狻猊!”

  “是的,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他老人家早年名号。”

  “你存心不良,瞒着我说你只会护身拳脚,哼!你有何居心?”他气愤地问。

  秋岚神色一怔,诚恳地说:“弟弟,请听我解释。练武旨在强身、修心、养性,争强斗胜,不算……”

  “住口!你讽刺我么?”秋雷火暴地叫。

  秋岚吁出一口气,无可奈何地说:“我无意讽刺你。只是,毕竟你我是手足同胞,在情在理我该尽我做哥哥的本分,劝你光明正大地做人。弟弟,可否收了剑,你我坐下谈谈?”

  秋雷迟疑着,剑上的力道忽轻忽重,显得他心中甚乱,已至天人交战的混乱境界。但最后他仍不收剑,名利二字,战胜了骨肉亲情。他重重地哼了一声,久久方说:“你说,你在三峡和这几天到洛阳的所作所为,是不是有意助我?”

  “可以说是,也可以说不是。这也是我的一片私心,希望替你减少仇家。我无意和任何人动手,闹了这许多事,都是他们迫我动手的,他们以为我就是你。弟弟,我感到很痛心,你心中似乎毫无亲情存在,仍将剑指着我,难道你还顾忌我这做哥哥的会向你动手么?”

  “很难说,大丈夫立身行事,必须兢兢业业,时刻提防,防人之心不可缺,害人之心不可无。在你未表明态度之前,我对你不无顾忌,并不因为你是我的哥哥而疏忽大意。”

  “你疯了,弟弟。”秋岚痛心疾首地颤声叫。

  秋雷回报了一声冷笑,傲然地说:“一切废活都是枉然,就算我疯了也无不可,反正我知道我自己是清醒的就行。我知道你是满肚子道学真理要向我传述,免了也罢。我只能告诉你的是,我不听你的。

  “再就是去年在石淙村我对你所说的话十分简单明了,我必须不择一切手段登上江湖霸主的宝座,我干得很好,而且成功之期指日可待。哥哥,人生一世,如驹过隙,如不珍惜大好青春,轰轰烈烈干一场,转眼华发满头徒伤岁月无情,于事无补,徒显得自己无能,辜负了一生。告诉你,我认为如不流芳千古,也当遗臭万年,方不枉在人世走一场。古往今来,芸芸众生多如恒河沙数,日生三千夜死八百,时至今日,有多少人留下些什么任后人凭吊?

  “没有多少,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圣贤和巨奸大恶尚被人记取,而那些所谓圣贤,我敢保证全是些欺世盗名的混蛋。当然,我也不会自甘菲薄去做大奸大恶遗臭万年,我只想在世时万事如意予取予求便心满意足了。

  “等我登上霸主宝座统驭天下群雄时,我会做些大仁大义的怪事来掩盖我的污名。你等着瞧好了,成者为王败者为寇,成功之后,在以往奋斗中取成功的岁月中所犯的错失污点,自会被我成功的光辉所掩盖,其他何足道哉?”

  “天哪!弟弟,你……”

  “不许你呼天叫地,听我说。”秋雷沉喝。接着,脸色一沉,凶狠地说:“我等你一句话,你是帮助我纵横天下呢,抑或是想拆我的台!”

  “弟弟……”

  “废话少说。在名利之下,最忌顾念亲情。任何人想扯我的腿,他就是我的生死对头,休怪我六亲不认。帮助我的话,你便是我的臂膀,是我的哥哥。拆我的台,你便是我的生死对头,讨厌的绊脚石。我等你的答复。”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,声色俱厉,不容对方有所误解。

  秋岚感到心中发痛,冷气从闾尾逗升上泥丸宫。痛苦地摇头,怆然地说:“弟弟,请给我向你解说的机会……”

  “不!你要说的话,书上都有,我又不是没读过书的人,那些仁义道德,和什么以德服人者王等等废话,用不着你饶舌,那那是高贵的士大夫们吃饱了红烧蹄膀没事干,胡说八道说来愚民的鬼话。

  “我敢给你打赌,写那些经书说仁义道德的人,绝不是在四川挖过盐,在湖广兴国铁冶所掘过矿坑的人。我敢打赌。他们的家中必定有家奴或婢仆。即使他早年贫贱,写那些鬼论时,绝非他在贫贱时所写的。说,我等你的答复。”

  秋岚知道乃弟不可理喻了,沉痛地说:“如果我不愿答复你呢?弟弟,你忍心杀我么?”

  秋雷一咬牙,厉声道:“我会的。你不答复,即等于拒绝我的要求了。”

  秋岚深深吸入一口长气,一字一吐地说:“弟弟,你虽不珍惜手足之情,但我却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。弟弟,人已到了悬崖泥沼的边沿……”

  “唰唰!”锋刃啸风之声刺耳,银虹似电运闪两次。

  “哎呀……”地下的姑娘尖叫。

  电芒倏敛,冷冰冰寒芒刺目的剑身,锋尖仍点在秋岚的心口上。

  秋岚的胸襟,裂了一个八字形裂缝,鲜血缓缓下滴,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,吃惊地注视着脸色冷酷的秋雷;他感到剑伤没有痛楚,但似乎已经裂开,像有无数钢刀在心中刺、扛、戮、绞。

  他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。但头上是红霞似火的苍天,脚下是柏香扑鼻醒脾的大地,鼻中有柏树和青草的芳香与泥土气息,林上有飞鸟喧鸣,胸前创口鲜血在缓流。一切是那么真实,真实得可以听到、看到、触到和感觉到,半点不错,事实俱在。

  “你知道了吧?摆在你眼前的是两条路,生,或死。手足亲情算得了什么?三年前和五年前家乡闹饥荒,野无遗草,父子相食,那就是亲情。告诉你,你是玉狻猊的弟子,那丫头是玉狻猊的孙女,你助我雄霸天下,我要那丫头做妻子,玉狻猊必能为我所用,金神那老匹夫岂奈我何?如果不,你两人都得死!”秋雷冷酷地发话,杀机怒涌。

  “丧心病狂,莫此为甚。”地下的姑娘尖叫。

  “噗”一声响,秋雷飞起一脚,将她踢得连翻三次身,方被树根所阻住。

  “闭上你的嘴,等会儿你就不会嘴强了。”秋雷向她怒叫。

  秋岚长叹一声,泪下如雨,颤声道:“弟弟,你太过分了,太过分了,难道你就是那年在刀光剑影大火飞腾中,躲在我怀中的好弟弟?你……”

  “住口!”秋雷暴躁地叫,似乎有点天良发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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