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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“人为财死,你明知故犯,何苦?”

  “谢谢你的忠告。呵呵!我会记得你的话。”他投箸而起:“我已经发觉有人正在策划,要赶前来汉中寻宝的人离开汉中,而且已经有人遇上不幸了。乔兄,但愿你不是那些人,因为我不愿与你这种练至归真返璞境界的人,引起任何冲突,再见了。”

  他向乔江东友善地一笑,大踏步离座出店扬长而去。

  乔江东盯着他昂然的背影冷哼了一声,折扇挑起他留在桌上会账的一锭银子,仔细地察看。

  银子上有西安府宝泉局的钤记,也就是所谓纹银。

  这是说,银子的来处是西安府。

  店门口,兀鹰躲在屋角相候。

  钻入小巷,兀鹰脚下一紧。巷中不时可以看到门灯,也有从店堂中泄出的灯光,光度足够看清往来行人的面目。

  走了百十步,前面的兀鹰正排众急走,突然听到身后的周游急叫:“兀鹰小心!”

  “砰!”一声响,兀鹰与迎面来的人撞个满怀。

  “哎呀……”兀鹰惊叫,稳不住脚猛地倒退。

  周游一伸手,扶住了兀鹰,笑笑说:“被愤火冲昏了头的人,必定会碰上鬼的。”

  兀鹰感到胸肋发麻,身形一稳,便看到撞他的人站在原地,正向他龇牙咧嘴做鬼脸,这一下怒火突然爆发了。

  那是一个小牛似的大孩子,双手叉腰一副大人相。

  “你这该死的小狗!”兀鹰破口大骂,骂声中飞抢而出,巨爪疾伸,抓扣大孩子的咽喉,大概想扣住对方的脖子,捉鹅似的抓住出气。

  周游呵呵一笑,背着手跟上。

  他知道,兀鹰走了亥时运,有苦头吃了。

  大孩子正是在中梁山出头管闲事的人,兀鹰怎讨得了好?苦头吃定了。

  大孩子爱理不理地左手一抄,快得令人目眩,半分不差扣住了兀鹰的右手脉门,轻轻一扭一带,兀鹰巨大的身躯,不由自主向下冲。

  大孩子一不做二不休,右膝一抬,噗的一声膝盖撞中兀鹰的下颚,左手一松。

  兀鹰含糊地叫了一声,仰面翻倒,砰然有声,背脊着地,躺了个仰面朝天,口中出血,昏昏沉沉地在地下挣扎难起。

  周游呵呵一笑,夸前两步说:“小兄弟,把这种街坊混混打得七荤八素,你是否感到很光彩?嗯!”

  大孩子哼了一声,进步逼近说:“我找的是你!”

  “找我?我欠你的?骗你的?亦会是找我陪你逛上元巷吧?小兄弟,晚上这种地方你不该来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得放明白些,这地方本来就是我这种浪人鬼混的地方,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,即使你人小鬼大不怕闲话,闹出事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……”

  话未完,大孩子手一伸,五指半屈半张,手一动指尖便到了他的肋下,奇快绝伦。

  他也不慢,左手一拂,指尖划向对方的肘弯。

  此时,对方如果不收手,必将两败俱伤。

  “噗”一声响,大孩子的左掌攻出了,恰好拍中他伸出护住中宫的右掌。

  他退了一步,脸色一沉,目光惊怒、阴森、凶狠,不转瞬地盯视着比他矮了一肩的大孩子。

  他的目光,与往昔大不相同,那锐利的深沉的,慑人心魄的眼神,像利刃般向对方集中而去。

  大孩子毕竟经验不够,在他的逼视下,打一冷战向后退了两步,有点心慌。

  “你不该在一无警告,二无深仇大恨的情势下,使用沾体断脉的阴狠掌力突袭的。”他一字一吐地说:“告诉我,你是那一家无可救药的坏孩子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大孩子语不成声。

  “如果我只是练了几年武技的人,或者在毫无戒心之下,这时是不是已经进了鬼门关?你能脱得了打人命官司的刑罚?”

  “我……我知道你比张白衣高明百倍……”

  “你走吧!小兄弟,希望你以后不要惹起在下的杀机,我已经宽恕你一次,不会有第二次。”

  他招呼兀鹰动身,两人进入巷道深处。

  大孩子愣在当地,傻傻地展开自己的双掌,左看看右看看,似乎在寻找手掌是否与以前不一样

  不错,左掌是有一点不对,不但掌心麻麻地,原是肉红色的掌心,竟然出现一圈失血的苍白痕迹。

  “我的掌力被封死了!”大孩子惊恐地说。

  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,轻摇折扇缓步而来。

  ***

  巷道向右一折,灯火一暗,原来这是一座大宅的大门,院门内里,形成一处广场。门前左右有一对石鼓,和两株大树。

  远处传来隐隐人声,那是巷尾全巷精华所在传来的人影。那些“精华”所在,也就是下九流混处的最复杂地段。

  兀鹰垂头丧气走在前面领路,像只斗败了的公鸡。

  周游在后面跟随,脚下从容不迫。

  眼前一暗,但耳中却听到了悦耳的琵琶声。

  院门的右侧石鼓上,坐着一个秀发披肩的女人,正在弹奏着琵琶。由于天色太黑,只能看到隐约的身影,面貌难辨,更不知年岁若何。

  阶前好像伏卧着一头犬?不时可以看到长尾轻轻拂动。

  近街心处,也站着一个梳宫髻,长裙迤地的女人身影,站在那儿不言不动,真像个来自地狱深处的鬼影。

  弦声一变,变得低沉呜咽。

  长裙迤地的女人开始移动了。

  不是动,而是舞蹈,是那么轻柔,那么飘渺,轻盈的舞步,如梦如烟的妙曼身形,配合着弦声起舞,像是无形质的幽灵。

  弹奏琵琶的女人,同时以哀怨、悲凉、凄迷的声音,唱出一阕小调:

  “春去秋来,月冷,风凄。
  问郎君,记否当年,春风入幛?
  一别经年,情空,音绝。
  可怜奴,望穿秋水,梦断秦楼月。
  痴情遗恨,暮暮,朝朝……”

  弦声切切,歌声呜咽,舞影翩跹。

  此景,此情,几疑是人间天上。

  兀鹰脚下一慢,像个梦游的人。

  后面的周游,突然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,像泰山般的光临,像浪涛汹涌。

  他全身毛发森立,脚下显得迟滞。

  他的手不再自然地摆动,他的衣衫无风自摇。他那双眸子,突然焕发出一阵奇光,黑夜中,像是燃起了地狱之火。

  一个花街柳巷弹奏琵琶的卖唱女人,一个落破的青楼舞姬,本来平常的很,有什么好害怕的?

  但是,他真的有点怕了,那不知其所以然的无形压力,那不可测的隐藏着的凶险,那震撼心灵的弦音……引发了他争生存的先天自卫本能。

  舞影斜移,弦声骤变。

  他一把揪住兀鹰的背领向后一带,双手齐动。

  砰一声大震,兀鹰像风吹的落叶跌出三丈外,滚到街右的墙根下。

  他手中,多了一把匕首,那是属于兀鹰的兵刃,竟然到了他手中。

  同一瞬间,他一声冷叱,身形倏动,一动一静之间,快逾电光石火,眨眼间他又在原地现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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