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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〇


  “是的,那向个人来路不明。你久走江湖,也许可以看出他们的身分来历。我不怕有人跟踪,来的人越多越好,但必须知道来人的身分底细。像李宏达这种神秘人物,一个都嫌多了。”

  “我这就走。”

  “把蓝田双燕也带去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

  ***

  潇湘客店的客房中,李宏达已喝了三壶酒,脸红似火,似乎有点不胜酒力。

  第四壶酒,他是个酒鬼。

  他扮水客,水客应该是个粗壮豪迈的,喝酒舍杯用碗,一口便是半碗以上。

  客店中静悄悄,偶或可以听到店伙的脚步声。

  该走的旅客都走了,落店的旅店还没有抵埠,这期间,正是客店中最清闲的时光。

  所谓粗,必须有粗的行为表露。现在,他在表露,一口喝干碗中酒,先不急于斟上,抓起筷子,敲着碗击节。

  他在唱堂班里姑娘们唱的小调;那种正人君子不敢入耳的小调。

  叹五更、十八摸、十二月漂……

  姑娘们在达官雅士的正式堂会中,也唱风雅的风流艳词;唱柳屯田的作品,唱元曲闹西厢一类无伤大雅的词曲。

  但在下层社会里,这些玩意倒尽胃口,对牛弹琴,那有小调那么刺激?

  这种淫词亵调,出于关西大汉之口,委实说不上动听,刺耳之至。

  唱完了十八摸,唱到十一月漂……

  “正月之漂呀,正月正,我与干妹妹看花灯……”

  砰一声大震,房门被踢开了。

  房门本来就没上闩,用一张条凳虚顶着,门开了,长凳也飞跌而入,凶猛地砸向唯一的八仙桌。

  他的左脚一伸,条凳像变戏法似的消去砸势,靴尖托住了凳头,凳在他的靴上方拿大顶般直立,停得四平八稳。

  门外,站着似笑非笑,气概不凡、英俊魁伟、有如临风玉树的吴锦全。

  “你,煞风景之至。”他将条凳挑落,邪里邪气地说,酒意上涌:“瞧你,王孙公子气概,不愧称小王爷,居然扮起破门暴客来了,不怕有失身分吗?”

  吴锦全是固山贝子的干儿子。贝子,满语的意思是藩王,比贝勒的爵位低一级,在公之上,通常授与满清的宗室和蒙古各外藩,汉人没有份的。

  他称吴锦全为小王爷,半捧半损。

  大白天,房外的走道也并不怎么光亮,但仍可看清景物。

  除了吴锦全之外,还有两个人,保镖吴忠、吴勇。

  吴勇锐利的目光,扫过房中每一角落。

  吴忠用耳贴在对面客房的墙壁上,显然留心倾听客房内的声息。

  对面客房昨晚有旅客住进,但旅客一直就不曾出房走动,不知到底是甚么人。

  如果吴锦全发动攻击,三比一,他将被堵死在房内,冲出去的希望不大。

  “你唱得太恶心。”吴锦全笑笑,极有风度地将折扇收起,抬腿,撩起袍袂,迈步入室。

  “那是你的心情不对。”他说:“恶心与悦耳,那是心境的问题。坐,告诉你,我是市井之徒,你的所好,未必合乎我的口味。”

  “你好甚么呢?”吴锦全在对面落坐。

  “醇酒。”他敲敲酒碗:“美人。”他装胸作势地双手虚空划出女人的曲线:“你,好的是名、利。好不同不相为谋,但不妨各尽所能,各取所需。”

  “这是你从冷魔手下,救在下的原因?”

  “对,对极了。”他放下筷子,声音大得几乎整座客店都可以听得见:“我从武昌跟来,想看你挖出大量金珠珍宝,以便分一杯羹……不,应该说想染指,如果你被冷魔吊死,我岂不是两头落空。”

  “我给你机会,我是很大方的。”吴锦全盯着他笑,捕捉他的眼神:“我们合作,分你一份。我知道你很了不起,智慧与武功都是第一流的,甚至是特等的。”

  “小王爷夸奖,夸奖。”

  “我不喜欢人人跟在我后面鬼鬼祟祟。跟着我,你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,所获的珍宝,将要比你想象中的和希望的更多,为了李自成这笔价值连城的珍宝,我整整花了五年工夫准备。”

  “我也花了五年工夫。”他吃吃地笑:“当然,并不是把全部精神放在内,我没有你的本钱足。”

  “你这五年工夫,花在什么地方?我呢?抑或是珍宝?”

  “两者都有。”他坦然地说:“你这一方面,我必须调查你是否有这种能力,当发现你是有权势有小王爷时,我就断定你很有希望。

  “在藏宝这方面,我从西安开始,沿李自成退兵的路线查,到了荆州就半途而废,因为吴三桂作乱,偷越封锁线要杀头的,不得不放弃啦!宝藏没有下落,却先得冒砍脑袋的风险,划不来!”

  “你得到一些消息,没错吧?”

  “不错,我觉得,小王爷找错了方向。”

  “你是说……”

  “宝藏应该在常德方向。”

  “你凭甚么如此估计?”

  “双方都发表战报,都说自己一方杀死了李自面,以便壮自己的声势。其实,李自成在常德就失了踪,他既没有死在九宫山,也没有死在罗公山,他带了那批珍宝躲起来,要他的老婆、妻舅、侄儿向何太师投诚。你想,他会把几十年珍宝带来此地吗?”

  “你的消息没有我灵通,我已经查出谁是埋藏珍宝的主事人,不久,这人便会被我逼出来了。现在咱们来谈合作的事。”

  “非常抱歉,我这人从不与人合作。”他断然拒绝:“你不喜欢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跟踪,我也不喜欢听命于人,受人摆布。而从到达湘潭时开始,我跟踪并不是鬼鬼祟祟。你在明,我在暗,我可以比你先发现危机,必要时可以帮你排除凶险。像这次紫石村危机,就是最好证明。

  “你不必防着我,我这人志不大才不高,而且不会贪得无厌,明时势知利害,见好就收。当你挖到宝藏时,大方地分我一点剩余,我就心满意足,我是个知足的人。”

  “不行。”吴锦全说得斩钉截铁:“只有你在我身边,我才能信任你。”

  “抱歉……”

  “你不答应?”

  “小王爷……”

  “拿下他!”吴锦全老毛病又犯了,不能容忍不听命的人。

  最主要的原因,是发觉李宏达的确只有一个人,别无外援。

  吴忠冷哼了一声,举步逼近。

  李宏达挺身而起,踢开条凳离桌,徐徐移向屋中心宽阔处。

  “如果你们能制住我。”他沉下脸:“我就不敢跟来浑水摸鱼。”

  吴忠那将他放在眼下?上次紫石村黄家的山中身陷绝境,他并未与冷魔交手,仅用机智引走冷魔,事实上吴锦全的人根本不会见过他与人交手。

  终南山魈吃了大亏,事实并未与他照面。因此,吴忠并不相信他真的身怀绝技,只不过凭机智偷捡便宜而已。

  吴勇把守住房门,并没有一起上的准备。

  一声冷叱,吴忠展开抢攻,欺进一掌劈出,招式是最普通的五丁开山。

  他像是醉了,哈哈一笑,上盘手来一记金丝缠腕,豪勇地接招反击。

  吴忠的一招可虚可实,用意是压迫他接招或躲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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