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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


  §第二十四章

  小山之阳古木参天,有如洪荒丛莽,在那十余株数千年古树围绕的坡地上,抬头不见天日,地上的野草长得孱弱稀疏,泥土潮湿散发出霉味。赵四爷面对其中一株树干中空的巨大古树,从容地距树约三丈左右席地坐下,剑放置在最易出鞘的部位,打开了乾坤袋的袋口。片刻,他像是睡着了,虎目半张,呼吸似乎已静止,真象一具坐化了的遗蜕。隐隐地,听到风透过缝隙的怪声。片刻,突然响起一阵初生婴儿的刺耳啼声。这种高亢尖锐的啼声,令人一听就知道是所谓短命的婴儿的夭叫,听的人会感到毛骨谏然,脊凉发冷,心跳加速,皮肌麻麻地很不好受。这种婴儿,绝大多数活不了几天,连端公(道士)巫婆也感到心寒,感到数由前定无法可施。

  他的虎目完全张开了,像探幽古洞中亮起的两盏发着妖光的灯。他在乾坤袋中,掏出一具柳木雕成的八寸长木偶,和一个纸剪的小人。纸人和木偶贴在一起一把握住,右手食姆两指,捏住了纸人木偶的脖子,举在眼前吹口气,两指徐徐发力。似乎四周狂风大作,尖锐的啼声突然变的嘶哑瓮塞,变得更刺耳更可怕,像是被人捏住了咽喉。他的右手掌心,似乎闪烁着火光。右手,也在冒出袅袅青烟。雾影中响起连声霹雳,耀目的电光从两面破空射到。他仰天呼出一口气,哼了一声。电光在身外三尺倏然一顿,高速飞行的厉啸仍然在耳,光芒倏减,有物堕落草中。是半面剪刀,身后落下的是另一半,在草中跳动了几下,最后寂然不动了。狂风已息,但阴风更冷更浓。哭声已止,代之而起的是纸人与木偶所发出的细微尖号挣扎声,纸人在挣扎,木人也在挣扎,似乎是活物,而不是纸人木偶。

  两声鬼啸,阴风再起。两个披头散发,浑身战栗,脸容扭曲恐怖,五官有血痕的妖女,出现在他面前八尺左右。“放我们一条生……生路……”一名妖女用嘶哑的声音哀求:“从今而后,我……我们做……做一个平……平凡的人……”

  “在下能信任你们吗?”他问。“求……求爷台慈……悲……”

  “好,在下给你们一次机会。”他双手一松,吹口气,纸人木偶悠然飘起,蓦地冷风一吹,纸人木偶蓦地失踪。魔妖女再拜而起,转身隐没在雾影中,雾气徐消,片刻便是物重现。他拔剑而起,丢掉乾坤袋。“拚武功或斗道术,你可以选择。”他庄严地说:“你也曾是一代之雄,你应该受到尊重,当然你也得重视自己的身份地位,与在下的光明正大了断,在下等你。”四野寂静如死,附近不可能有人。“阁下似乎并不尊重在下的身份地位,认为不值得与在下打交道。”他左手拿一张,掌心有七片纸剪的小剑,纸剑上划了不知所云的朱色符录:“如果阁下认为你所设的五方禁制,比天罗地网更坚强,可以阻挡大罗金仙,你将发现这种想法极端错误。”

  第一把纸剑飘起,飘出尺余,蓦地罡风飒飒,化为一道青白色的虹影,疾射树洞旁垂下的一根横枝。一声霹雳,树枝化为碎屑,变成一阵血雨,洒落在一文方圆的地面上,满地冒起青烟,和飘散出阵阵刺鼻的腥臭味。“天罡炼魂术!”树洞内传出惊呼声:“你是教主的死对头三元极真炼气士,怎么可能……”

  “是不可能,家师已返三元极真之天,十余年来已不问世事了。唔。在下听到阁下称令尊为教主。”

  “有甚么不对吗?”

  “你那些爪牙称你为大少主。”

  “不错。”

  “你是李大仁?”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刺耳的笑声欲断欲续,似乎有点呼吸不继:“教主在乱区,拾养了不少孤儿,男女都有,有根基的收为义子义女,次一等的收为门徒,分派至天下各地主持教务。我告诉你,天下间够格称为大少主的人有好几人,我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  “唔!那么,也有几个二少主了?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澧州那位冒充知州的二少主,不是李大义了?”

  “一点也不错,教主的三位公子,在教中尊称为小天师,连圣堂诸位重要执事长老。也有一大半不会见过小天师的庐山真面目。”

  “原来如此,在下算是失败了。”

  “你以为我是李大仁?以为澧州被你杀死的假知州是李大义?你少臭美,凭你,还不配在小天师面前张牙舞爪。”

  “有一天,在下会与贵教主父子见面的,在下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。不管你是不是李大仁,出来和在下了断吧!”

  “放我一马。”洞内人叫:“我保证本教的人从此远离洞庭。冤家宜解不宜结,阁下……”

  “你的行为天地不容,你必须为安乡口村的大屠杀负责,在下不能饶恕你的滔天罪行。”他坚决地说:“你既然不出来,休怪在下……”一道电光从树洞内射出,破空而逝。他冷冷一笑,左手一扬,小纸划化为六道青白色的光虹,射向树洞口侧方地面的一块根瘿。“你逃得过在下的法眼?”他大声说。他不拦截逸走的电光,却向树根露出地面所结的根瘿攻击。光虹连续贯入根瘿,传出一声怪异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号,根瘿一阵抽动,血水涌流而出,然后青烟一涌,绿火喷射,发出吱吱异响。他直待树瘿成了一堆灰烬,这才转身走了。

  安乡口村大办丧事,丘家的船却载了张大爷六位客人,载了值钱的财物,驶入烟波浩瀚的洞庭。从此,有不少闻风慕名而来寻找伏魔天罡的人,徒劳往返失望而归,丘家就这样失去踪迹了。十天后,船靠上了汉阳府城码头,李三爷、与六妹卓晓云,赵四爷与五妹耿云卿两双爱侣在此地下船。船接着航向附岸的汉口镇,张大爷王二爷与丘隆昌夫妻,带了丘静姑小姑娘登岸。所有的人,皆经过化装易容,掩起本来面目,先落店准备。午夜时分,丘老太爷夫妻两将船驶离码头,向下游航行,远出五里外,击毁了底部,船沉入江底。行程是早已订妥的,三天后,分为四拨登程。王二爷与丘家五老小买了骡车,扮成移家的平民打前站。后面三五里,是李三爷李蛟一双爱侣,骑了健马,牵了载货的健骡,冒着烈日赶路。再后面是赵四爷赵群玉与耿云卿,耿姑娘换了男装,两人成了赶骡的行商,牵了五匹驮货的健骡登程。最后面里余,是脚下不便、撑了拐杖背了行囊的张大爷,负责断后,与赵四爷的骡队保持目视距离。

  一行人缓缓向北又向北,踏上胜利返乡的归程。王二爷负责在故乡替丘家安顿,老人家希望找处安静的地方,买百十亩地安享无忧无虑的生活,把伏魔天罡三龙湘女的名号埋葬掉。丘小姑娘不甘寂寞,她毅然加入四海报应神的行列,她成了七妹。张大爷仍是孑然一身,三位兄弟都有了爱侣,他觉得十分安慰,但他还没有找伴侣的打算。过了上蔡,只剩下张大爷一个人了。李三爷李蛟的新居在上蔡,这是三爷的另一座窟,放弃了光州的制车场,正式在上蔡以田庄主人面目出现。张大爷的家在郾城,郾成属许州。官道从上蔡绕经西平县,再向北伸展。西平属汝宁府,四兄弟中有三位家在汝宁,只有张大爷住得最远,他家在许州的郾城,事实与上蔡仍是紧邻。他张家在郾城有一座大田庄,另两座窟则远在陈州府和商水,仍与汝宁近邻,兄弟们之间通讯极为灵通快捷。每一趟买卖结束,不管是否有利可图,他们都要各返故乡,休息一段时间,然后再轮番出动,到外地打听消息,以便接受买卖。十年来,他们这种英雄事业,一直不曾失败过。

  这天一早,一匹健马小驰出上蔡的北门。往北走的旅客络绎于途,车、马、步行……形形色色,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就逐渐拉远。他就是张宏毅,大报应神。现在,他不再是腿下不便的撑拐杖穷汉,而是鲜衣怒马,鞍后有沉重马包的爷字号人物,遮阳帽掩住了英俊的面庞,不穿骑装而穿了天青色长衫,没带防身兵刃,蹄声响得小驶北行。上蔡到西平官道,平直宽阔行旅极感方便,途中车马皆可快速骋驰。由于天气炎热,车马经过时,尘埃滚滚,靠双腿赶路的人可就大感吃不消。张宏毅一人一骑,小驰出了上蔡的北门。他并不急于赶路,赶早登程的车马皆先后超越到前面去了,他一点也不在乎。官道向西北伸展,一望无涯似乎要伸向天底下。路旁两排道树皆粗壮古朴,非榆即槐,浓荫蔽日。再往外望,则是绵绵无尽的高粱地,既看不见山,也看不见水,毫无风景可看。假使天气太热而又没有风,在路上行走,的确无趣之至,走久了真会发疯。

  三十余里外的南汝集,再往西便是西平县地境了。全程不到八十里,所以他并不急于赶路,而且这条路地熟得不能再熟,闭着眼睛他也知道到了何处。已牌正,他越过了南汝集。前面,地势更平,大太阳似乎愈晒愈有劲,晒得人头脑发昏。好在路旁的行道树枝浓叶茂,他也戴了遮阳帽,并没感到日晒之苦,坐骑却愈走愈疲劳,似乎有点不安静,不住喷气踢蹄。也许,是马包中所带的金银珍宝太重了些,这也是他并不急于赶路的原因之一,健马的负载太重了。这一带的治安并不怎么好,单身旅客经常有被剥肥羊的事故发生,翦径的贼伙在高梁地里一窜,平安大吉,人往里面一追,不知东西南北,怎么追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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