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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


  “多少有些交情,只是没有深交。我工场里有些工人,与他那些弟兄是朋友。我是潢川制车场的东主,在本城聊算中上人家,不管怎样,有一两百个工人在我手下办事,我算是一个当家的,岁月无情,我做登徒子的年代已经过去了。过去了的永不会再来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可没说你是登徒子。”卓晓云转头白了他一眼,面庞红馥馥:“你用不着辩白,是不是?”

  “不是辩白,而最说明事实。”他坦然地说。“交朋友贵在相知,如果你不了解对方的为人,最好不要把他看作朋友,交上坏朋友可能坑了自己。”

  “在本城有许多朋友吗?”

  “朋友有许多种。不错,我有各式各样的朋友,不管是好是坏,我心里有数。”

  “有朋友一定也有敌人,刚才那些人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“我会用心去查,不久便可查出是怎么一回事了。这许多人在这里设埋伏,请凶手杀我,出动的人很多,保持不了秘密的。卓姑娘,你已介入这件事,你必须及早离开光州,尽快赶回庐州脱出是非之地。”

  “我是一个外地来探亲的人,谁会来找我惹事生非?而且,我也不是怕事的人,所以我不会离开。李爷,你不打算请我助你一臂之力吗?”卓晓云又回头注视着他:“你认为我的武功还可以派用场?”

  “你很了不起,但……”

  “要不,你可似表现豪气呀。”

  “表现豪气?”他惑然问。“是呀!你不妨认为我已经成为他们报复的目标,可从表现侠义豪杰,拍胸膛保护我呀。”

  “呵呵!你很淘气,卓姑娘。”他大笑,对这位能说会道,落落大方而且慧黠乖巧的姑娘,愈来愈感到意气相投,好感愈来愈增加。“我是当真的,你可以保护我,我也可以帮助你呀!不但双方都有利,你更有面子,是不是?”

  “君子爱人以德,你以为我会自私的把你也拖进这场凶杀、阴谋、不测的漩涡里?不,绝不。卓姑娘,我会设法把你赶跑的。”

  “哦!你……你真的关切我吗?”

  “绝无虚假。快到官道了,我得下马……”

  “咦!贵地没有男女合乘的?可是,我曾经见过呢!你做马夫未免太不像了,不许下马。”卓小云大方地说,发出一阵银铃似的轻笑。两人谈谈说说,不久官道在望。

  山势已尽,健马向南行,两里外的东西官道,在艳阳下像一条怪蟒,道上车马清晰可见。远远地,看到官道旁的两家路旁小酒肆有人走避,歇脚。亭的栓马桩系有坐骑。“路旁的小食店有人闹事。”李蛟说:“也许是那些凶手的人,最好不要从这一面下去。”

  “唔!歇脚亭前那一匹枣骝,好像是小妹彤云的坐骑呢!”卓晓云显得有点焦急,双腿一夹一抖缰绳,健马放开四蹄开始问山下奔驰。那位称为软玉观音的卓彤云,其实并未返城,一直就勒马隐身在远处,监视着李蛟的举动。当他看到晓云与李蛟合乘一匹马离开之后,这才快马加鞭抄近道先走。经过歇脚亭,她感到口渴了,好在亭旁有两家小食店,卖茶卖酒兼卖一些行旅所需的杂物,像草鞋、灯笼、火刀火石……真是名副其实的店。

  她在亭旁检马桩上系好坐骑,信步进入第一家小店,吩咐上前照料的店伙沏一壶茶。独自占了一桌慢慢品茗。天色尚早,她并非单纯为了口渴而入店喝茶的。官道上往来的行旅并不多,有时经过三五位徒步的旅客或挑夫,也可偶或看到一两个骑马赶路的人,或者一两辆长程客车或拉货的大车。不久,进来了两个风尘扑扑,背了又大又长青布包裹的旅客,摘掉头上的宽边遮阳帽,进店便大马金刀占了一副座头。“小二哥。”一位旅客将包裹卸下,放在脚旁向店伙问:“到光州还有多远?”

  “回爷台的话。”店伙卑谦地回答:“还有七八里,客官喝壶茶歇歇脚,再打起精神赶路,不需半个时辰就到了,两位客官……”

  “咱们要酒,不要茶。”另一位旅客说:“给咱们来几壶高粱烧,要二锅头,切几味下酒菜,肉脯、杂碎、烧卤。都成。”

  “好的,小的这就吩咐厨下替客官准备。”店伙一面送上两杯冷茶,一面应喏。

  卓彤云仅瞥了两旅客一眼,信手将茶杯放在面前传了一圈,再将马鞭从桌上移至所坐的长凳右侧。一位旅客面对着她,一手拉开掩襟,一手在喉下拍了三下。之后,双方不再有任何举动引人注意。接着。门口出现了一位穿了百结衣的中年花子,左手点了一根枣木打狗棍,右肋下吊着百宝乾坤袋。店门外加设了遮阳棚,中年花子很规矩,不入店触店家的霉头,在遮阳棚下站着喝水架上免费供应的茶水。歇脚亭内。坐着一位头发已经斑白,破道袍已经成了灰色且有补钉,肩背衣领内插了拂尘,腰下吊了一只小包裹的云游老道。腰带上,佩了一把桃木剑。看那清臞的长像,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神仙气概。

  不久,两面蹄声得得,一匹黄骠不徐不疾接近了歇脚亭。骑士是一位年轻的褐色面膛小伙子,五官出奇地匀称,一双星眸出奇地明亮。穿的是蓝外袄,紧身马靴,皮护腰佩了一把尺二匕首。鞍后带有长马包,鞍袋旁挂着长剑。只消看第一眼,便知是一个初出闯道,手头并不拮据寒酸的江湖浪人。小伙子是从城里来的,必定是动身得晚,并不急于赶路,准备东下凤阳的旅客,出城六七里,应该不会在此地歇脚驻马的。

  可是,他看到了歇脚亭中的老道,和店棚内的中年花了,眼神一动,突然在店棚前勒住坐骑,灵活地扳鞍下马,熟练地在店外栓马栏栓上坐骑。中年花子瞥了小伙子一眼,也盯了小伙子所佩的匕首一眼,便不再理会,在棚侧的长木凳上倚杖坐下了。小伙子头上戴了顶露项窄边小草帽,进店也不取下,轻拂着马鞭,笑容满面地踏入店堂。“客官辛苦,请坐。”店伙上前招呼:“要喝些什么?客官的马包要不要拿过来?”

  “给我沏壶茶就好。”小伙子说的是一口凤阳腔官话,中气倒是够充沛:“马包不必卸,里面没有值钱的物件,那把剑也值不了十两银子。”

  “请稍候,小的这就替客官沏壶好茶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茶还没送来,小伙子晶亮的明眸,不住打量邻坐泰然喝茶的卓彤云姑娘。他的眼睛大概很不礼貌,这可惹火了横蛮的卓彤云啦!又是一个登徒子。

  “你这个贼目灼灼太可恶。”彤云一掌拍在桌上,柳眉一挑骂开了:“岂有此理!你睁着狗眼看什么?”

  “看标致的大姑娘呀!”小伙子流里流气邪笑:“这里是食店,大庭广众之间,你说我看你,你不看我,又怎么知道我看你?大姑娘未免太霸道了吧?”卓彤云怎受得了撩拨,忽然站起来要发作了。“姑娘请息怒。”两店伙之一赶忙过来劝解:“出门人万事忍为先,犯不着为了些琐碎小事生闲气。那位年轻的客官,也请说话不要带刺好不好?”

  “你给我走开。”卓彤云伸手将店伙拨开,柳眉倒竖杏眼睁圆,气势凶凶地拂动着马鞭向小伙子接近。“唷!想扮母大虫吃人吗?”小伙子丝毫不让步,也踢凳而起:“我不管你在这里玩什么把戏,耍什么玄虚,干什么勾当。但是,你可不要惹我。”

  “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?”卓彤云眼神一动。

  “没什么意思,只是表明在下的立场。”小伙子泰然地说:“江湖闯道者难免有几分豪气,应付挑衅不会退缩。在下自问行为正当,就不怕任何人撒野兴风作浪,说得够明白了吧?”

  “口气不小,你是哪一门哪一户调教出来的狂傲子弟?亮万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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