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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


  “唔!你在挑拨离间,制造逃命的机会。”她笑了,笑容极为动人:“你在枉费心机,即使真有那么一天,他也不敢心存叛念……”

  “要不要打赌?他为何不敢?躲到老鼠洞里苟活,总比立即会见阎王好上万倍。他这种能屈能伸的个人物,什么地方不能躲?海阔天空,可以活命的地方多着呢!我只是提醒你,你最好小心。”她笑不出来了,警觉地一跃而起,侧耳倾听可疑的声息,本能地将剑紧了紧。“时辰未到,你慌什么?”赵九用嘲弄的口吻说:“剑最好先睡一觉,还来得及养精蓄锐应变。”

  “该死的,你在玩弄阴谋诡计。”她恼羞成怒,走近狠狠地掴了他四个耳光:“不要激我提前杀死你,阁下。”

  “你是个不知感恩的人。”他笑笑:“我是为你好,也为了我自己。”

  “为了你自己。”

  “不错。你明知我是个不怕死的人,犯不着用死来威胁我。我虽然不怕死,但也不希望早死,多活片刻,毕竟是令人愉快的事,我不希望在见到离魂老怪之前提早去见阎王,假使你不听我的忠告小心提防,你和我都会提前死掉。如果我是你,就会悄悄地离开这间静室,躲到外面废了的香堂静观其变;外面不见得比这里更冷。”

  叶嫣红本来就是一个老江湖,一个聪明机警的老江湖。如果她死在这里,尸体往花园的泥土里深埋下去,谁知道她的下落?然后,奚本厚借口树倒猢狲散,往天涯海角一躲,谁能找得到这种狡诈的地头蛇?挟了金银财宝快活去也,还犯得着替人卖命?她立即外出,片刻返室将赵九抱出室外,塞在已撤掉神龛佛像的大神案下,自己也隐身在壁角打坐。废香堂没有灯,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,万籁无声,沉寂如死。她不敢睡一觉,心潮起伏忐忑不安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另一角落传出不寻常的声息,像老鼠在爬。那儿有道暗门,暗门正在一分分地开启。来了,这天杀的!她想。一个黑影悄然到了静室门外,侧耳倾听片刻,将一只小包打开,搁在门限上。静室是密不透风的,气流从门框的缝隙中透入,小包的粉末,也从门限与门的缝隙中漏入室内。

  “你干什么?”她突然出现在黑影身后沉声问。黑影大吃一惊,本能地扭身循声一刀劈出。“该死!”她的语声再起,刀没砍中她,她却一掌砍中黑影的脑袋。内院一座秘室中,五个人不安地借喝酒打发寒夜,全城各处寺庙,已经响起晨钟声。“奚兄,天快亮了,必须早作打算。”一位獐头鼠目的人,向坐立不安的奚本厚说:“等香坛再派人召集前往听候差遣,就来不及了。所谓前来闹事的赵九,只是掩人耳目的代名,真正的身份可能是一批江湖怪杰,赵九只是其中之一而已。总坛派来的人死伤殆尽,咱们昨晚派去的四位身手最高明的人只有兄弟一个人乘隙逃得住命,再派人去,同样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。你是那些人必欲得之的目标,难道真要在此地等死?

  “等西门老五返回……”奚本厚显得手足无措:“那位叶巡察……”

  “不必等结果了,赶快离开为上。西门老五作事小心谨慎,任何事都比别人慢一步,他的迷香有神效,但谁知道他何时才下手?走吧!不能等了。”

  “好吧!这就走。”奚本厚总算下定了决心,放下酒杯起身。室内突然被推开,叶嫣红满脸杀气,仗剑跨入秘室,一双凤目杀机怒涌。五个人大惊失色,惊得跳起来。“你们这些叛徒。”她咬牙切齿凤目喷火:“你们要逃命情有可原,居然妄想谋杀巡察再逃,罪该万死!”

  “巡察明鉴……”一个中年汉子哀叫着跪下了。叶嫣红用行动作答复,长剑毫不留情地劈开那人的脑门。厉吼声暴起,四个人临危拚命,刀剑疯狂地攻击,为自己的生命而勇敢地生死一拚。吼声与搏斗声,惊起全宅的男女,众人纷纷找兵刃向内院涌,吶喊声大起。

  叶嫣红的剑术,绝不是奚本厚这些地方混混所能应付得了的。她不敢久留与全宅的人讲理摆威风,以迅雷疾风行动解决了奚本厚五个人,奔回香坛背起了赵九,狼狈地逃出戚宅。天亮了,她藏身在一座大宅的后园空屋内。现在,她成了孤魂野鬼,找不到人协助,也不敢找本地人传递信息,自然不敢背了一个大男人在街上走。她必须出城,还得找食物充饥。这里虽然可以暂时藏身,大宅不会有人到后园空屋里走动,但她必须出城,带俘虏出城。城外香坛情势如何?她真的极感焦灼,坐立不安。“你想把我弄出城去,真不容易。”坐在壁根下的赵九神色中带有幸灾乐祸的味道:“你得费心机找轿,而又得提防轿夫起疑报官,或者告诉头蛇痞棍。我相信奚本厚的朋友,已经将你杀人行凶的消息传给所有的蛇鼠了,那些人一定会打落水狗的。”

  “这些事难不倒我,我会设法出去的。”她凶狠地说:“你的问题却严重无比,反正你是死定了。”

  “除死无大难,在下毫不耽心。我已经说得够明白,多活片刻毕竟是愉快的事,你晚片刻将我交给离魂老怪,我就多活了片刻。哦!你问清了城外的消息吗?”

  “情势太急迫,没有机会问。”

  “你最好不要问,问了你会害怕。”

  “我问你,你到底有多少人?”她想起从奚本厚那位逃回城同伴的话:“你如果不说,哼!”

  “其实,现在说出来已经无关紧要了。”赵九泰然地说:“也没有隐瞒的必要。我们有四个人,四个不怎么安份的生意人,平时很少在一起,各奔东西各有各的事业,有事派急足传书,很快就会聚在一起,四个人分头办事,手段和方式各有不同,但配合得相当密切,所以十年来,的确干过不少轰动天下的英雄事迹,从来就没有失败过,只有利润多少的分别而已,甚至有时还大赔老本。至于我姓甚名谁,其他三位又是谁,没有追究的必要,因为我们四个人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身份,不同的姓名,不同的性格,和不同的武技。现在,我叫赵九。明天,我可能叫钱三。

  这次我们四个人管了戚家三十六命的事,与贵教并无积仇旧恨可言,只是凑巧卷入这件单纯的灭门血案,不得不管到底而已。过去十年来,咱们从未失败过,这次也不会失败。我可以向你保证,即使你能把我带出城,并不表示你幸运,却可能是大灾难的开始。我那三位同伴,已经向你们展开无情的打击,你很难逃过他们的搏杀拦劫,因为他们一定已经知道我落在你的手中,他们必定在外面严阵以待了。”

  “哼!正相反,有你在我手中,他们投鼠忌器,能奈我何?”她得意地说,心情一宽:“你放心,我会设法把你偷运出去的,你就是我的护身符。”她将赵九另用牛筋索捆在屋柱上,匆匆走了。

  府城与其他各地城市一样,天亮开城日落闭城,城内夜间有夜禁,犯夜禁的人不但要挨板子,还得坐牢。收容亲友住宿的人,必须向街坊长报备。老百姓不能太自由,太自由了会造反。因此,天入黑城门关闭之前,城外入城办事的人必须及早赶回去,所以天亮与黄昏时光,城门附近是最热闹的所在,进城入城的人乱成一团,守城门的丁勇巡捕检查也马虎很多。黄昏前,一乘大轿抬出东门。进城出城的人很多,谁也无暇过问旁人的事。轿内有两个人,叶嫣红和赵九。“在下已经争取了一天时光,真是值得庆幸的事。”被挤在轿角的赵九欣然地说。“一天时光,改变不了你恶劣的情势。”叶嫣红冷冷地说。“那是你的想法。”赵九满不在乎地说。“你的想法又是什么?”

  “我在想,你们已经有充裕的时间,把可用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,我那三位同伴,就可以一网打尽你们了。”

  “你的同伴,在意你的生死吗?”

  “他们当然在意,但一点也不耽心。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;人活在世间,对自己所做的事自己负责,只问自己是否尽了心力,谁生谁死何必计较?人总是要死的,天天为生死耽心,岂不太苦了?”

  四个轿夫冲重赏份上,脚下跑得飞快,希望将雇主送到地头之后,能来得及赶回城抱老婆逗孩子。轿过了升仙桥,有两个人跟在后面了。轿离开官道,岔入至江家的岔路,后面跟来的两个人脚下一紧,飞步便追。“不是你的同伴。”叶嫣红掩上轿窗宽心地说:“我已经发出信号,他们是本教的弟子。”

  “恭喜恭喜。”赵九在笑。“你在笑?你知道即将到来的结局吗?”

  “我哭,能改变得了情势吗?”他保持令人难测的笑容:“看来,我那三位同伴走错了方向,你成功地把我带到了江家。至于结局,仍然言之过早,是吗?”

  “不早了,江家到了。”有人在门外接轿,轿在严密的警戒下直接抬到前院。后面,似乎不可能有其他的人跟踪。江家戒备森严,气氛极为紧张,不久之前,来了四位贵宾,难怪如临大敌。

  大厅中已经掌起了灯,主客双方二十余人,因叶嫣红的到达而中止议论。叶嫣红兴奋地踏入广阔的大厅。后面,四名大汉拥簇着背捆双手、双脚也被并捆的赵九,八只手又拉又抬又推,将他弄入大厅往堂下一丢。“弟子拜见四圣者。”叶嫣红略感意外地上前行礼,行的是跪拜礼,可知上首那四位年皆半百以上的人,地位是何等高不可攀了。“巡察辛苦了,升座。”为首那位吊客眉三角眼,顶门光光的圣者,大剌剌地受拜。堂左,是离魂老怪、裘女护法、与及四名男女。堂右,是娄信、伤未痊可的长拳快腿、独臂天尊、与三名大汉。堂下左右,也分坐了十余名地位稍次的人。厅门内左右,站着六名白巾包头,白袍又宽又大,面目阴沉的佩剑人,像是守门的警戒,但警戒的对象似乎是厅内的人,而非戒备外人入侵。通向后堂的左右堂口,也有六个同样打扮的人分别把守。

  叶巡察在娄信的上首落坐,这里有她的座位。“堂下那人,就是屠杀本教众多弟子的赵九。”叶嫣红开始禀告:“弟子受钟客卿之命,按计顺利地将他擒住,本来早该将他押来香坛,但中途生变……”她将奚本厚背叛意欲加害的经过─一说了。“这人确是赵九。”离魂老怪加以补充:“可是,委实令人不解,昨晚袭击百灵庙招待处的人确是赵九,半途袭击撤回人员的也是赵九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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