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云中岳 > 风云五剑 | 上页 下页
二六


  到了村缘,两人影向右一折,窜入村舍丛中,只片刻间,便不见了形影。

  玉琦只好放弃追踪之举,他不能穿房入舍去搜嘛,恨恨地奔回大道中,探手入怀取出纸卷儿一看,傻眼啦!

  纸卷儿是一张上好的薛涛笺,一丝芝兰幽香直透心脾,上面用极工整而点划秀逸的行书写着:“足下之至交已落入匪手,如欲拯之出险,请于今晚二更初,于白马寺西侧柏园内相候,届时当为君一尽棉薄。恕不具名。”

  “呸!我哪儿来的至交?见鬼!”他信手扔掉薛涛笺,刚跨了两步,突又回头道:“这人定然认错人了。笺带幽香,字体秀逸,似出自闺阁女子之手,我可不能让笺儿落在歹人手中。”

  他重又拾起,想撕掉,却又纳入怀中,一面走,一面暗自沉思,心说:“这事大有蹊跷,反正无事,我何不在今晚前往一觑究竟呢?也许真有人需要援手。今晚暂宿于东关外火烧街,到白马寺也方便些。”

  他一面思索着可能遭遇的险阻,一面向天津桥走去。蓦地里,他脑海中突然隐约地映出两双深潭也似的大眼睛,一双是谭茜茵的,另一双是那位卖弄神技的马上小姑娘所有。他拍拍脑袋瓜,喃喃地苦笑道:“咦!我怎么会想到她们的眼睛上去了?”

  他一挺胸膛,大踏步上了天津桥。

  他走后不久,十几个满脸横肉的凶猛大汉,驱马奔到安乐窝,把半死的大汉带走了。

  稍后,南阳府城到处都出现了不三不四的岔眼人物,他们搜索各处客邸,要猎获他们的野物。

  ***

  火烧街,那是宋朝流氓皇帝赵匡胤的出生地,那时这儿是最繁华的一条街道。靠南端,有一家著名的“南雒老店”,是这儿字号最老、声誉最隆的高等旅邸。

  可是,这南雒老店所住的客人,却并不太高级,士子和腰缠万贯的商贾,并不在这儿落脚,所住的人,全是横眼睛粗臂膊的提刀带棒武林朋友。

  目下的店东,是个大肚子的中年人,叫做哈二爷赵深。他排行第二,见人经常哈哈一笑,所以人都叫他哈二爷,久而久之,他的真名反而被埋没了。

  一早,玉琦住进了这间南雒老店。凡是在东关落店的人,大多是前来怀古探迹,寻幽探胜的名流逸士。要是在春末夏初,或者秋高气爽之际,西起府城,东至金镛,到北面汉陵一带,端的是游人如鲫,仕女如云。可是,目前大雪封山,隆冬正酷,鬼也不见形影啦!

  南雒老店客人极少,两只小猫三只小狗,寥寥无几。

  哈二爷今早没往城内拜客,正在店柜内与账房先生聊天。玉琦一进门,哈二爷便感到这小伙子委实抢眼,不但雄壮如狮,且长眉入鬓,双目像一涨寒潭之水,鼻如悬胆,嘴角旁泛着淡淡的略带冷傲的微笑。看脸色,似乎是久历风霜的颜色,那潜在的澎湃青春活力,却溢于表面;乍看去,英风豪气如光之四射,器宇超绝宛若鸡群之鹤。

  哈二爷第一眼就看出,这少年人定然不是泛泛之流。别看他衣着落拓,但掩不住他的神采。

  自从这青年人落店之后,除了进早膳,未出房门一步,房内寂静无声,透着邪门。

  玉琦在房内练功,他无法不在室内练,如想出郊外去练,耽搁时间太多了。

  午牌一过,店中的气氛突然显得紧张起来,看不见的危机,逐渐迫近。

  是的,危机来了!

  “笃笃笃!”房门上响起清晰的叩门声。

  玉琦已练功完毕,正下地穿上直缝靴道:“没听招呼,休来打扰。”

  门外有人答道:“客官,茶水来了。”

  玉琦一怔,心说:“谁要茶水了?”但他仍然将门拉开。

  门外是个瘦长的中年店伙计,捧着一个朱漆托盘,上面有一个青花细磁茶壶,两只茶杯,由那透出的一股清香中,可知茶品极高。

  “谁教你送茶水来?”玉琦不悦地问,这并不是他没有容人之量,而是在练气行功之时,是不许有人打扰的,所以他落店之时,定然先行吩咐店伙,不闻招呼,绝不可擅自前来打扰。

  店伙收了笑容,现出讶然的神色道:“咦!不是客官适才吩咐将茶送来么?”

  “绝无此事。”

  “哦!大概是小可弄错了房间。抱歉,抱歉!”店伙连声道歉,赔笑着退走。

  对面廊下,有一个身穿皮袍的矮个儿,向这儿瞥了一眼,信步走出内厅。

  “老兄,也给我准备茶水。”玉琦向店伙的背影叫。

  “是,客官。”店伙回身应喏,走了。

  不久,仍是那瘦长个儿将茶送来,他一面将杯壶摆到几上,一面信口问道:“客官口音像是本府人,是由龙门镇来的么?”

  玉琦又是一怔,但仍然据实地答道:“你的心思倒也灵巧,猜对了。”

  “过奖,过奖!小可察言观色,胡猜而已。客官可另有吩咐?”

  “我会事先招呼。”

  店伙含笑告退,顺手带上房门。

  茶在杯中升起袅袅清香,他信手掂起,先嗅上一嗅。突然,他冷哼一声,放下了茶杯。

  他自服下万载玄参之后,对毒物极为敏感。在双绝穷儒的熏陶下,他对毒物的知识甚为渊博,不管任何无色无嗅的毒药,一近他的鼻端或唇间,立有异感;万载玄参本身就是解毒圣品,难怪他敢公然与毒无常硬拼。

  他将茶倒在床下壁角内,趴伏在桌上,以耳代目,静候变化。

  良久,门外响起沉重的足音。“笃笃笃”叩门声乍起。

  片刻,房门悄然推开,瘦店伙的头伸入门内,看清房中景况,大声叫道:“客官,客官……”

  他跨入房中,看清杯中,确是涓滴不剩,伸手推了玉琦一把,才快步出房。

  廊下人声和足音杂杳,门外出现了四五名劲装大汉。

  有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抢入房中,看了玉琦的脸容一眼,双手叉腰,向外面的人说道:“可能就是这小子,不管是与不是,先擒回香堂再说。宁可错杀一百,不可错过真凶;带走!”

  “干什么?”房外响起了一声断喝,其声清朗,中气充沛。

  房外房内的大汉全皆一怔。

  声落,房门左侧出现一个身披轻裘,眉清目秀,眼神极犀利的书生。头戴儒巾,齿白唇红,脸蛋光洁如玉,身材修长,端的如临风玉树,人中麟凤。

  房外出现了哈二爷的身影,他伸手一拦书生道:“哈哈!公子爷,请不必管这档子闲事。出门人多自珍重,少问是非……”

  书生大袖一拂,语气微愠,打断他的话道:“住口!天下事天下人管。贵店也算得是正派买卖人,清平世界,光天化日之下,你们怎敢做出这种黑店行径?你道河南府治的官吏都是饭桶么?太不知王法了,这还了得?岂有此理!”

  房内的大汉快步抢出,大喝道:“书虫,你吠什么?”

  书生剑眉一轩,“啪”一声脆响,他竟用奇快的手法,掴了大汉一耳光。

  大概这一记掴得不太轻,大汉嗯了一声,撞在门框上,满嘴流血,倒在门坎下呻吟。

  “反了!”有人叫。

  “把他带回香堂,剥了他。”有人附和。

  “且慢!”哈二爷伸手拦住捋衣卷袖的众大汉,转对书生沉下脸道:“小兄弟,你这一掌大出在下意料,端的是真人不露相,在下走眼啦,哈哈!哈哈!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?”

  “小生姓杨,名高。贵东主有何见教?”书生傲然地答。

  “府上是……”

  “山西五台山杨家堡。”

  “杨家堡?”哈二爷和众大汉全脸上变色,惶然后退。

  “东主还有问么?”杨高的语气极冷。

  “公子爷可是人称……”哈二爷气结地问。

  “江湖朋友抬爱,称我为神剑书生杨大公子。杨某愧不敢当,有玷神剑二字。”

  哈二爷倒抽一口凉气,脸色死灰。皆因这十年来,江湖中出现了几个功力奇高的少年男女,名号直撼江湖,这神剑书生自称是五台山杨家堡人氏,神剑天下无敌。从此,提起山西五台杨家堡,人人敬畏。这小伙子横行江湖十年,亦正亦邪,亦侠亦魔,而且喜怒无常,惹上了他不啻惹火烧身。

  他遨游江湖,飘忽不定。与他同时创名号的人,有许州虚云堡老魔头如虚人魔欧阳超之子、千面公子欧阳志高,女儿缥缈仙子欧阳素缣。

  此外,还有几个少年英雄,他们是金蛇剑李芳、飞爪欧鹏、白衣狂生古天生、绿裳飞燕古凤、无影客谭兆祥、小花子彭霄等人。这些人,却是无根的浮萍,没有赫赫的家世,没有落脚之窝,神出鬼没,来去自如,功力时高时低,行事全凭当时的喜怒而定。要真说他们是正是邪,是侠是盗,确是不敢遽下定论。

  这些人,神剑书生杨高的门第和声望,皆比他人显赫,行事亦无可非议。老一辈的人,大多不管他的闲事,他也不和老一辈的成名人物攀交情。

  哈二爷一听他就是神剑杨高,吓傻啦!赶忙喝退众人,拱手行礼道:“在下有眼不识泰山;公子爷落店半日,诸多简慢,请恕在下昏盲之罪。”

  神剑书生淡淡一笑,颔首答礼说:“好说好说,在下额上并未刻字招摇,谈不上简慢。请问哈兄,房内之事,不知可肯令在下一闻?”

  “公子爷下问,岂敢欺瞒?皆因前日午间,有两个男女在南关打了帮中兄弟,昨日又在龙门让他们逃了,据说有一个自称玉箫仙客的门下,管了这档子闲账。今晨派出的一名弟兄,在安乐窝又被一个管闲事的人,用奇特的手法废了。幸而那位弟兄粗通文墨,口不能言,却可将那小子的面貌书出。房内这位客人,午前落店,恰与在安乐窝出手之人相貌相同,故而……”

  神剑书生突然哼了一声,插口道:“哈老兄可是无为帮之人?”

  “在……在……在下……”

  “不必在下在上,是不?”

  “是……在下乃清字坛下……”

  “唷!失敬失敬,哈老兄乃是第一坛的英雄。”

  “公子爷谬赞……”

  “在下有一不情之请,不知哈兄可肯俯允?”

  “公子爷请吩咐,哈某力所能逮,敢不如命?”

  “好说好说,哈兄定能办到。”

  “请说,在下洗耳恭听。”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