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云中岳 > 缚虎手 | 上页 下页


  外城一百八十里,共有十六座城门。从小安德门入城,一条大路绕过莫愁湖。距三山门尚有五六里,远在数十里外便可看到的三山门似乎屹立像一座山,也像一个巨人,俯视着莫愁湖绚丽的景色。这处湖南岸的湖滨,距中山王府约有五里地,建了一座庄园,房屋不多,没有祟楼高阁,但每一座房舍,每一座亭阁台树,皆古朴而纤丽,与中山五府的巍峨雄伟迥然不同,但却另有情趣。

  庄左也有一座百十丈宽半里长的池塘,水道通向莫愁湖,池一大一小,相距约五里地。

  这座庄,叫做高庄。高庄是莫愁湖南岸,距中山王府最近的一座庄。

  莫愁湖是禁地,附近五里以内,严禁闲杂人等接近,犯禁者送官究治。这座湖据说是朱皇帝与徐达下棋时,输给徐达的;据说华严庵那座宏伟的胜棋楼,便是当年君臣俩下棋的地方。

  其实,中山王徐达是开国第一元勋,也是朱皇帝唯一信任不忌的名臣,是少数几个获得善终的王之一,封王便有封地,莫愁湖附近该是中山王的封地,下棋赢来的传说有点靠不住。

  高庄的主人姓高,原是辽宁世家,祖上也曾任过数任京官,因此名列缙绅。目下高家三代不曾出仕,最小的一代叫高翔。

  翔是小名,辈名是英,叫英奇。高家八代的辈名排行是:孝义忠信,英化昆玉。目下的庄主名信明,字承举,地方人士皆尊称他为承举公。

  高翔年方二九,目下在国子监就学。但这小后生平时灵慧聪敏,满腹经纶,只是每一考试,紧张得满篇不通,胡说八道。而且午后的骑射技艺,他更是怎么学也无法领会,身材壮得像雄狮,拉起一石弓也无法拉满,弄得上至国子临祭酒,下至学正,无不摇头叹息,大叫孺子不可教也。

  高翔学业无成,一而再申请退学,可是其中有两们博士(也叫五经博士)坚持留下他造就。但这两年来。这两位博士也不得不承认失败。从去年春起,他已退学在家,学舍中仍允他保持三年名额。

  他离开后,便外出游学,至今仍未返家。伴同他外出游学的伴读夫子皇甫士方,据说是来自京师国子监的教谕,是个相貌清癯仙风道骨的老先生。

  这位皇甫老先生是十二年前进入高府的,那年高翔方六龄、由老人家带往仪凤门外龙江关静海寺赶庙会,人群太挤,小娃娃却又顽皮,忙乱中竟然起失了。当天,高家的人急得要上吊。入暮时分,这位老先生带了小娃娃登门拜望高承举。

  第二天,皇甫老夫子搬入高府,做了小娃娃的启蒙夫子。可是,老夫子调教出来的学生,委实令人失望。

  怪的是庄主高大爷,根本不介意,别人问起小高翔的学业成就,他哈哈一笑满不在乎。

  十二年来,高大爷又有了一子一女,也就更加不理会高翔是否读书,也不过问爱子是否参加乡试。高家有田有地,有的是钱,高大爷无意仕途,对子女是否求取功名毫无意见。

  高家与中山王府相距五六里,已经够远了,两家的长辈因身分不同,互不来往,高大爷从不想与豪门贵族攀交,大有老不死不相往来之慨。

  大人可以相往来,小娃娃可没有那么多顾忌,高翔从小便是一匹无羁的野马,五六里路他根本不在乎,经常到莫愁玩水,与中山王府的小贵族们交情不薄。

  中山王府宗族大,子孙多,目下正支袭封的是七世孙徐鹏举。

  王爷目下守备南京,加太子太保兼领中都,是个大忙人。

  王爷的长子邦瑞,目下追随乃父左右历练。次子邦杰,三子邦祥。

  邦祥尚小,邦杰年岁与高翔差无几,这位小王爷为人随和,将门虎子英伟豪迈,只是有点自负,弓马刀剑无所不能。两人自小玩在一起,意相投,交情深厚。

  邦杰今年十六岁,两人在外兄弟相称、京城内外名胜区域,经常可以看到两个的游踪。

  高翔出外游学,小王爷每三天便派一名小书童前来讨消息,可知这位小王爷对高翔十分惦念,友情深厚。

  高翔在慈姥山卷入江湖仇杀旋涡。他并不介意,为人不做亏心事,夜半敲门心不惊。他在山下藏身,守候在慈姥的要道旁,希望等到他约会的德弘叔前来应约。

  左等右等,午正过去了,末牌光临,天宇中云收雨散,日影从云层的空隙透下,放睛了。

  办案的捕头早已下山走了,他不再等候,匆匆离开了慈姥山,到下面的村庄中取回行囊,换了衣巾,启程走上了至南京的官道。

  他却不知,慈姥庙凶案已先他一步到达应天府的衙门,他成了重要的嫌疑犯。

  南京城暗流激荡,风雨欲来。

  这件血案除了有关的衙门,外人是不得而知的。

  金陵三剑客中,许家便占了两名。仪凤门附近的许家罩上了重重愁云惨雾,许家的好友纷纷闻警而至,查访凶手高翔的公文,从知府衙门向八方飞传。

  高翔是小名,要找这个人真不简单。

  在风雨飘摇中,高翔毫无所悉地踏入了返家的小径。他提了一个小包裹,穿一袭青袍,施施然缓步而行,家园在望,不自觉地自语道:“一年半了,不知爹妈和弟妹们可好?”

  已经是六月杪,距慈姥庙血案发生的日期,已有半月了,但凶手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。

  擒龙客的遗骸已运返南京,许家来来往往的朋友不绝于途。

  这天近午时分,聚宝门外的梅岗并没有多少游人。梅岗上便是靖难之变,一代大儒书呆子方孝孺殉难的地方。

  高翔仍是一袭青袍,大袍飘飘,显得洵洵温文,谁也不敢相信他会是个身怀绝技的人。

  路西一带全是梅林,岔出一条小径,通向梅林深处的一座小茅屋,那是看守梅林的人住宿的地方。

  刚走上了小径,迎面来了两名穿直裰的村夫。

  “唔!后面那人好面善。”他想。

  两村夫极为老练,仅轻瞥了他一眼,便泰然错过,一直就未回头。

  他也没留心这两人的表情,缓步来到小茅屋前,轻叩柴门叫:“俞老伯在家么?小侄高翔。”

  柴门“吱呀”而来,迎门站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,含笑让在一旁说:“哦?是翔哥儿,游学回来啦?请进。”

  “老伯怎么客气啦?小侄不敢当。”他踏入门内说。

  “呵呵!不是客气,而是好久不见,理所当然。令师呢?请坐下说话,老朽给你泡杯茶。”

  “不敢当,老伯千万不要把小侄当外人看待,这次小侄随家师入川,他老人家留峨嵋,与伏虎寺的宏规大师盘桓,归期未定。”

  俞老人一听宏规大师四字,颊肉轻微地抽搐,问道:“令师是不是说过要到青城一行?”

  “他老人家在入川前提过,但尔后便不再提起。”他一面说,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道:“家师命小侄将这封书信面呈老伯,而且限定六月最后一日呈交,小侄已返家半月,依嘱今日前来面呈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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