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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“不必,我要她甘愿,绝不强求,咱们一龙一凤,日后定可共创一番大业。还有,请转告岳大叔,派人唆动黑龙帮的人,向我和我同伴下手。”

  “公子爷,你……”石松均讶然叫。

  “别担心天玄观主,他是什么东西?再说,放聪明些,不会露迹的;我要借人试试我那同伴的功力,看值不值得我亲自动手。”

  蓦地,门外人影一闪,有人娇滴滴地说:“哥哥,和难动手?”

  门口,并肩地站了三个美如画里真真俏丽的少女,两侧两人梳高顶髻,窄袖子短衫,一看便知是侍女。中间那女郎说美真美,五官都经过名匠的雕塑,身材凹凸分明,披一身银色劲装衬得像一团烈火,高乳丰臀令人看了心中狂跳,热得令人受不了。

  她唯一的缺点,是那水汪汪的桃花眼,瞟瞥之下媚光流转,真有勾魂慑魄的无穷磁力。

  她腰挂百宝囊,手中轻摇着一根小竹杖,踏入厅中,老实不客气往上首大环椅上一坐。两个侍女一捧宝剑,一捧华丽的食盒,在她身后分立。

  石当家和另四名大汉起身行礼,恭敬地说:“二小姐回来了,黄山之游惬意么?”

  她挥手答礼,轻摇螓首道:“扫兴,想上天都峰去捉碧眼白猿,白跑了一趟没找到。”

  银剑白龙笑道:“要捉白猿的不止你一个,多着哩!幸而没遇上,不然不死也脱层皮。那畜生道行极高,连银河钓翁也被他戏弄得不亦乐乎哩。”

  “哥哥,别岔开话题,和谁动手?说说着,我帮你,过两天我要返回河南了。”

  银剑白龙摇摇头,说:“谢谢你,免了,有你在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而且我也不准备和人动手。咱们各行其是,你可不能过问我的事。”

  她噘起饱满而性感的红艳艳小嘴,哼了一声说:“别臭美,我何时败了你的事?我不信,偏要过问,除非你不在徽州鬼混。”

  银剑白龙心中一动,目光一转,突然脸泛笑容说:“好,好,你过问罢,明天我与朋友上白楼亭喝两杯,你能不许我和朋友喝酒赏景?怪事!小妹,少管哥哥的闲事,免得自寻烦恼。”

  ***

  艳阳天,四月梢的太阳,再热也热不到那儿去,而且山风吹来凉飕飕地。

  巳牌末,两个英风超绝,俊逸出尘的青年书生,并肩踱出了微松楼的店门。

  右首是尊位,走着银剑白龙,他一身白袍,腰是银剑,黑油油的发结用白玉发箍绾住,显得如玉树临风,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。

  左首是君珂,他个儿稍高,一身青,青发结,青儒衫,青布扎脚裤,青布薄底靴。腰中也悬着长剑,大袖徐挥,衣袂飘飘。他比银剑白龙多了三分书卷气,而且潇洒脱俗;两人一比较,他高了一品。

  两人边走边谈,不时传出他俩的轻笑声,徐徐向西门城门口走去。

  出了城,一座桥横过徽溪,对岸五座峰头俯瞰溪下,像是耸起耳朵的兔子。

  溪右岸,垒起一道溪堤。在山与堤之间,矗立着一座两层高楼,这便是消闲去处白云亭,有人在这儿消遣,有人在这儿读书;不管怎样,有钱就成。据说,诗仙李白曾在这儿泊舟,写了两首有关黄山的诗,其中一首《夜泊黄山闻殷十四吴吟》,其中三四两句是:“龙惊不敢水中卧,猿啸时闻岩下青。”写得妙,可是,这儿距黄山还有一百二十里,只有后面的小小兔儿山。

  由于李白曾在这儿留连过,后人把这楼改称太白楼,又称太白书院。

  进黄山路有好几条,这儿算是东西的大道,经九口至汤口是一百一十里左右,可从前海始游。黄山分五海,在本朝,五海之名早就有了,由来已久。山名之为海,黄山特殊处在此。

  进黄山,道路正由这儿经过,所以游客不少,也不太多。那时,游黄山的人并不太茂盛,山上设了黄山巡检司,来路不明的小民百姓,少上为妙。

  白楼亭是一栋两层的亭形高楼,后左右三方,倚山麓建了一些房舍,不但客人可以留宿,更可以作为饮宴之所。

  银剑白龙所定的酒席,就在楼上一层近溪一面。楼上不大,只安了十二副座头,中间用高架屏风隔开,每一副座,皆占有一面外栏,可以远眺观景。平时,屏风是折起的,随客人的意思拉开或关闭。

  今天很不巧,城东有庙会,这儿客人寥寥可数,只有两桌客人,连银剑白龙这一桌算上,共三桌,总数是十个人,把二楼全占住了。

  所有的屏风全未拉上,显得十分明亮宽敞,不论楼上楼下,景物一一入目。

  其余两桌的八个人,一桌是六名,都是横眉竖目、粗胳膊大拳头、年约三四十的中年大汉,穿一身黑绸子劲装,外罩同料披风,头系同色包头,腰悬刀剑,用奇异的眼神目迎两人上楼入座。

  另一桌的两个人,年约四十上下,头戴四方平定巾,身穿油纱绣梅花盘领衫,脚穿短统靴,像是城里的土财主,正浅斟慢酌的深谈,不向任何人打量。

  银剑白龙和君珂,在店伙的引导下入座,一左一右坐了,先奉上香茗再摆设杯盘碗箸。

  银剑白龙眼睛在左首六个大汉脸上扫过,方转向楼下,向君珂道:“贤弟,你瞧这儿是否清幽?在这儿喝上几杯,比在城里强多了。”

  “大哥能找到这般好去处,眼光不俗哩!下面这条小溪,不知通往何处?”君珂问。

  “这一段上名儿叫徽溪,合流于歙浦,再往下便是新安江,流入浙江建德县会合东阳江,算是浙江的上源。你我入浙,就是要沿江而下。”

  “大哥对这一带很熟哩!”

  银剑白龙俊目一转,淡淡一笑道:“并不熟,昨晚愚兄前来定席,顺便打听清楚了。”

  这时,酒菜已上,店伙斟上酒,请示有何吩咐。银剑白龙挥手叫他不必前来招呼,举杯敬酒,三巡过后,接着问:“贤弟,入浙之后,是北上杭州呢,抑或南下金华?”

  君珂略一沉吟说:“小弟先至金华,然后到温州走走,如果可能,即乘船航海南下,试试乘长风破万里浪的滋味如何。小弟这一辈子,还没有见过大海是如何模样哩。”

  银剑白龙呵呵大笑,笑完说:“贤弟,真巧,你知道北雁荡山么?”

  “没听说过。”

  “北雁荡山北面,就是括苍山,愚兄将到这两地访友,岂不正好同行么?贤弟,我伴你到温州府再行分手。之后,咱们该约定见面之地,要不我可登府向伯父母请安,贤弟府上在湖广何处呢?”

  君珂心中为难,他怎能将住处说出?他心中对银剑白龙的师父本就有些顾忌,而且他父亲在行前曾一再叮咛,绝不能将住处告诉任何人,不然将有大祸。他只好说:“小弟家住武昌府城中,蜗居窄隘,不敢有劳大哥长途跋涉。大哥可否将住处见告?小弟或许可前往拜见伯父母,并与大哥盘桓一些时日。”

  银剑白龙顶大方,他呵呵一笑道:“说起来,你我住处近着哩!愚兄家住南阳府城北石桥乡,贤弟可至府城北大街找鸿发茶庄一问,那是家叔的店房,自有人引贤弟至寒舍盘桓……”

  正说间,梯口出现了三个青衣小帽的俊秀少年郎。左右两人捧一食盒,一捧长锦匣,书童打扮,确也像书童。中间那小后生个儿稍高,一袭圆领青衫衣袂飘飘,大袖桩长尺二,将手全掩住了。头戴四方平定巾,装成大人气概。看年纪,不过十四五,玉面朱唇,颊嫩如脂,那双黑多白少水汪汪流波四射的大眼睛,真可令女孩子神魂颠倒。

  看情形,这小后生定然是王公巨贾豪门的子弟、正在就学的士子生员,带着从人到这儿花银子作乐了。

  小后生踏上梯口,一阵香风吹遍满楼。那年头,在府学舍就读的少年子弟,一是家境大多不坏,二是个个以风流才子自命,盛行熏衣之风,香喷喷不足为奇。

  香风一荡,吸引了所有的食客,全都将头转过,向小后生注视。

  君珂也不例外,只看了第一眼,便暗暗喝采道:“喝!好俊秀的少年郎,和他一比,咱们全成了村夫野汉了。只是,娇生惯养,未免带了些娘娘腔。”

  他说得不错,确是有点娘娘腔,瞧他那对秀眉,太细了,嘴也嫌太小,唇虽丰满,衬不上;男人口大吃四方,这张嘴一方也吃不了。

  小后生一看到君珂,眼中突然焕发着奇光,笑了,口中编贝也似的玉齿微露。他举右手一抖大袖,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袖口,手上有一把檀香木为骨、象牙为脊的折扇,扇坠地是颗大红宝石,流苏是金线。“唰”一声,他抖开了扇面,丝绢扇面上,画了一株奇松,原来是黄山的胜景扰龙松,破壁而出,八方盘鬣,活龙活现。

  他用扇向店伙略点说:“就设在那两位相公的左首,快些儿。”说完,轻摇折扇,向君珂的桌旁走去。

  银剑白龙的眼中,闪过诡谲之光,一闪即没,脸上突然一冷,将刚现的一丝诡笑掩住了。

  小后生直趋桌边,收了折扇向后一挥,将两个书童止住,他自己面上现出粲然的微笑,长挥行礼道:“两位兄台光采照人,定非本府同年,大驾光临敝地,为敝府生色不少。小弟姓汤,名珠,草字士方。请教两位兄台尊姓大名,仙乡何处?”倒真带些本地口音。

  君珂含笑站起,回了一礼说:“敝姓林,名君珂,家往湖广,至贵府一游名山。士方兄……”

  银剑白龙突然站起,哼了一声说:“姓汤的,休怪在下粗野,你最好滚你的,别来打扰咱们兄弟的兴头。”

  汤士方咦了一声,歪着头不悦地说:“咦!阁下何必呢?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;尊驾既然不齿在下,也用不着气势汹汹,要吃人似的。敝地民风敦厚,一向好客,连黄山的老虎也不吃人,你想吃我么?”

  他的语音像是不悦,但却脸露笑意。银剑白龙正待发作,旁边的六大汉中,突然站起两个人叉腰瞪眼往这儿走,已到了三人之前了,一个突然接口向汤士方说:“小兔蛋,少来打岔。”声如巨雷,直震耳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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