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云中岳 > 大地龙腾 | 上页 下页
二一四


  “不行。”

  “但……我确是一文不名。”

  “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?”

  “不错,你的意思……”

  “叫令弟到咱们老爷家中作押。”

  志超倏然站起,无名火起,大叫道:“姓阎的,你未免欺人太甚。”

  姓阎的阴森森站起,拉开袄襟前襟,露出里面腰带上的一把连鞘匕首,双手叉腰冷笑道:“小子刚才可是你说的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人也好,房地产也好,我家老爷并不稀罕,要的是钱,本利白银二百两,拿来。”

  志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,吁出一口长气说:“三天后你再来,都给你。”

  阎家兄弟站起往外走,在厅门扭头阴笑道:“所欠余的六十两,大概你是想向贵村的族中父老设法张罗啰?但没有用,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算了,年关将到,谁愿意将银子借给一个上无片瓦遮身,下无立地之人?哈哈哈哈!”

  在狂笑声中,两人出门而去,志超闭上眼,久久方吁出一口长气,胸口不住起伏,张开双目,向缓缓站起的五哥冷冷一笑,沉痛地说:“到今天我才算明白,原来是你串通外人,谋夺本村的田地,出卖族中弟兄。告诉你,我家是族中大房,也是最先倒霉的一个,不久之后,松林铺将不是我们姓罗子孙的产业,将是阎老狗的囊中物,你所得的好处,也必定一一吐出,除非你甘心做老狗的奴隶,不然你定将无法在这儿立足,信不信由你,你请吧。”

  五哥站起来伸伸懒腰,冷冷地说:“超弟,听我说……”

  “不用说了,你以为我是死人么?家母久病在床,我向族中各房所借的银子,所有的借据都到了你的手中,先是索取田契,再是讨取房约,然后转至阎王爷的恶奴手中,这种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情,我再笨也看透啦!人说胳膊不会往外弯,你却连腿也向外弯了。你给我滚,不然你休怪我手脚无情。”

  志群咬牙切齿的抓起墙角的一把猎刀奔出了厢房。

  “不许撒野,小弟。”志超大叫。

  志群丢掉刀,咬牙切齿地向五哥骂道:“五哥,畜生也比你高贵万倍,你要不被天打雷劈,那真是老天爷瞎了眼。”

  后厅门出现了两个人影,虚弱地声音在厅中颤动:“儿呀,你怎么敢目无尊长?”

  五哥扭头一看,撤腿便跑。

  志群一双大眼瞪得大大的,不让泪珠滚下眼眶,说:“妈,群儿错了。”

  后厅门口,一个村姑打扮年约十七八的少女,眼泪汪汪的扶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中年妇人缓缓出厅来。志超兄弟连忙赶前扶至火旁坐下。

  “妈,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?”志超含着眼泪低叫。

  志群端了张矮凳放在母亲身旁,向少女低声说:“玉芳姐,请坐。三个月来,姐姐替我们伺候母亲,我……”

  玉芳挽住他,用手帕替他擦掉泪水,柔声道:“群弟,快别说这些话。姐姐无能,不能替伯母尽力。别哭!唉!姐姐心中多难受啊!”

  中年妇人倚在玉芳身上,喘息许久,神色悚然地问:“超儿,你怎样打算?”

  “孩儿在这三天中,向叔伯们磕头,借些银子还债。”志超沉重地答。

  “我知道,没有人再会借钱给我们度过难关。”

  “孩儿……”

  “你怎样?”

  志超一咬牙,沉声洛:“孩儿已无路可走,明天去投黄老四。”

  “畜生!你敢?”中年妇人喘息叫。

  志超跪倒在地,垂泪道:“妈,孩儿已上天无路,只好……”

  “住口!他那种作恶多端,专作些偷鸡摸狗的事,然后沦为强盗,你……”

  “妈,他已经不做强盗了,入了一个什么龙虎风云会,正在西山享福。上月他派人来找我,要我要我……”

  “住口!他那种人,不作强盗作什么?龙虎风云会?一听这五个字就不是正路,必是一批歹徒所组成的匪会,自命是龙是虎,想兴风作浪风云际会。畜生,你抬头看看你爹留下的家训。”

  东壁挂了一幅立轴,用颜体写了八个大字——“明礼尚义,耕读传家。”

  中年妇人泪下数行,颤声道:“难为你了,孩子,是我害了你们。是我害了你们,我的病是不会好的,记住为娘的话,为娘死后,便不可教你们了,但你们必须挺起胸膛做人,饿死亦不为盗,为奴为仆也须将债还清,不可存伤天害理之念,逃避己身应做的事,谨记罗门家风,不可叫你爹及历代祖先在九泉之下含恨。”

  “妈……”兄弟俩哀声叫。

  中海站在房门后,他感到眼前一片朦胧,心中叹道:“上天苍苍,何其残忍?这世间好的人太好了,坏的人又太坏,好的人却活该受折磨,苍天如果有眼,岂会如此颠倒是非?鬼神报应之事,实属渺茫,因果轮转前生后事报应的说法,怎能令人心服?谁知道前生的事呢?”

  他举步出厅,在中年妇人身侧欠身行礼道:“伯母,小可龙海,从湖广至顺庆府探亲,在府上借宿,多蒙志超兄收留,感激不尽。”

  玉芳见了生客,慌不迭转身回避。

  中年妇人打量中海片刻,说:“寒门多事,简慢客人了。老身罗氏,只因久病在身未克款待客人,尚请包涵一二。请坐。”

  中海在一旁告坐,打量罗氏的气色,缓缓地说:“小可三代行医,略知医理,伯母可否让小可诊脉?”

  “小犬为了老身的病,用重金远至重庆府聘医诊治,百药罔效,唉!恐怕……”

  “伯母,请伸右手。”中海抢着说。

  中海探过脉息,站起来说声“恕罪”,举手检视罗氏的五官,扣动双手曲池,重行落坐,剑眉深锁。

  志超擦净泪痕,满怀希望地问:“龙兄,家母……”

  中海抬起头,神色凝重地向罗氏问:“伯母可是感到头脑昏沉,四肢乏力,举动艰难,食少心烦,午夜口干舌燥,三两日必有一次腹中绞痛?”

  罗氏讶然地点头,颤声叫:“龙爷果是神医,所说皆中。”

  “龙兄,有……有……”志超急问。

  中海凝规着他,冷静地问:“志超兄,你曾否和人结有深仇大恨?”

  志超茫然地摇头,说:“从小到大,我不曾和人打过架。家父在世时,严禁我兄弟与人争吵,一切以忍让为先。忍字心头一把刀,但不忍将是为祸之源,因此……”

  “伯母的饮食,病发前由何人治理?”中海转过话锋问,目光射向躲在罗氏身后的玉芳。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