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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克裘自知差劲,站在两丈外发抖。

  “上!”中海大吼。

  子午断魂浑身一震,剑几乎失手坠地,脸色死灰,发着抖说:“老弟台,我……我向你道……道歉,饶……饶了小……小女……”

  “你呢?”中海冷笑着问。

  一阵寒颤通过子午断魂的全身,大汗从他的额上如雨般沿眼角向下流,颤抖着说:“老弟台,我我……我愿让……让你打……打一枚暗器。”

  中海仰天狂笑,说:“你打的如意算盘真够精,可是,你可曾想到我大地之龙的暗器也是淬了奇毒的?你见过见血封喉的暗器么?”

  子午断魂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,绝望地说:“阁下之……之意……”

  “你们都得死!”中海厉叫。

  人丛的西面,不知何时来了三名男女。两个男的年约四十开外,雄壮结实,背了包裹,腰下悬剑,挂着百宝囊,穿一袭青紧身,威风凛凛。

  中间的女娃儿好美,美得叫人屏息,瓜子脸,粉颊红馥馥,有两个隐约可见的笑涡儿。

  远山眉,钻石般的大眼睛,睫毛如扇,又黑又长。琼鼻,樱唇小口一点红。穿一袭黑缎劲装,外罩同色轻绸大氅,迎风招展,氅袂飘飘。小蛮腰细得要命,胸前却又发育得那么匀称。

  女人穿黑衣好看的不多,她是其中最好看的一个。

  三个人站那儿看热闹,带了兵刃自然是武林人,但他们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,冷眼旁观,坐山观虎斗。

  子午断魂硬着头皮向四周一指,说:“老弟台,你能逃得过两村的人围攻?”

  “你要见识见识么?”中海冷笑着问,又道:“你看过羊群困得住猛虎么?我可没见过。”

  子午断魂完全崩溃了,丢剑说:“好吧!我死,但子女无罪,你动手吧!”

  中海冷笑道:“你这种话真教人受不了,我不懂贤父女两人共犯的死罪,为何只由你一个人相抵呢?用火烙我的人是你这位千金,她要是不该死,你更不该死呀!”

  小茜在中海的脚下扭动,尖叫道:“爹,救命,救……救救女……女儿。”

  中海脸上涌起刻毒的笑容,叉尖徐降,冷冰冰地说:“你叫吧,愈大声愈好,等会儿你就叫不出来了。”又尖血迹斑斑,停在她的咽喉上。

  “救……救……救……”她嗄声狂叫。

  子午断魂以手蒙脸,踉跄后退。

  后面的黑衣少女正想走出,被两大汉阻住了。左面的大汉低声说:“小姐,不可,姓李的满手血腥,罪有应得,难道你不知那位泼浪货的底细?”

  前面的人丛中,突然钻出一个憔悴的妇人,颤巍巍地远远跪下,哀叫道:“苍天保佑!壮士爷,一切罪过请让老身担待,饶了拙夫和小女吧!求求你,老身愿死在壮士爷的叉下……”

  中海浑身大震,死瞪了老妇一眼,大叫道:“大嫂,你可知尊夫一生之中,杀人越货的杀了多少人呢?你嗅到他手中的血腥味么?你看到六天前尊夫用毒药钉打我么?你看到令千金与尊夫在我濒死之前,迫得我死去活来,用火烧烙我的胸膛么?你看,看吧!问吧!问问他们为何要对这外乡陌生人如此残忍?”他指着胸前的伤疤,叫声凄厉。

  妇人磕头一如捣蒜,哭叫道:“老身确是甚么也没看到,可是,却看到爷台要杀拙夫和小女。老身只求求你大发慈悲……”

  她不是磕头,那叫崩角,一磕一磕,额上鲜血直流。

  中海长叹一声,大叫道:“子午断魂!”

  子午断魂如被雷击,浑身发抖,恐怖地向中海注视。

  中海虎目怒张,吼道:“子午断魂,散掉你造孽得来的钱财,洗心革面做人,迁到偏僻处买田种庄稼,你能答应么?”

  子午断魂颓然跪倒,上前抓起剑,高叫道:“李家谋如果办不到,有如此手。”

  他左胁下血仍未止,脸色死灰,整条左腿鲜血淋漓,但他仍能吃力地举起剑,伸出已有点不听指挥的左手,一咬牙,便待砍落。

  “住手!”中海大吼。

  子午断魂茫然地举着剑,剑不住抖动。

  中海一脚踢翻小茜,大声道:“你左胁已断了两条肋骨,受伤沉重,再砍下一手,你就死定了。一念之差,天必佑之,不必残害父母所留的肤发,我让上苍替你今天所说的话做见证。你这个女儿如果不严加管教,日后你将死在她的手中。再见了,好自为之,愿他年相见时,咱们是好朋友。”说完丢了钢叉,掩上破襟,大踏步走过仍在磕头的老妇,说:“大嫂,该起来了。俗语说:家有贤妻,丈夫不遭横祸,你也该反省反省了。”说完,大踏步从村民让出的路向前走,扬长而去。

  子午断魂终于支持不住了,仆倒在他自己流下的血泊中,浑身猛烈地颤抖。

  中海沿小径向东走,到了李厝与程厝中间的山嘴,突然站住,双手叉腰屹立如山,冷冷地说:“不必再跟了,要动手就动手吧!”

  他全神留意身后跟踪人的举动,脚步声已近身后,方倏然转身。接着,他的情绪松懈下来了。

  他所接触的是善意的目光和灿烂的笑容,共有三个人,两男一女,男的气度恢宏,女的清丽脱俗,三个人迎面而立,正向他善意地微笑。

  他觉得眼前一亮,心说:“好美的小姑娘,可把小素素比下去了。”

  他也善意地一笑,说:“对不起,我以为诸位是程厝的人。”

  姑娘恬静地一笑,笑得好温柔,伸手在百宝囊中掏,一面说:“是我们不好,不该在这时跟踪的,你流了太多的血,得赶快包扎起来,出门人得多保重,是么?我这儿有家传的好金创药,聊致敬意,壮士尚请笑纳。”

  左首的中年人接过她手上的药包,走近中海,将药包塞在中海手中,豪放地说:“老弟,我姓崔,小名槐,那一位是我的兄弟,崔榆。姑娘是家主人的二小姐,家主人姓吴。今天看了老弟的所为,我心中佩服,但口上我仍然说不太得当。”

  中海接过药包,向姑娘欠身道:“谢谢吴姑娘厚赐,感激不尽。”

  崔榆也过来说:“老弟尊姓大名?恕兄弟寡闻,老弟的大地之龙名号,兄弟还是第一次听到,不知老弟在何处得意?”

  中海心中涌起警戒的念头,说:“小可姓海,名龙。流浪江湖,以草头郎中混口饭吃,匪号是信口胡诌的,倒教两位见笑了。”

  草头郎中,是指以草药治病的人,也属于走方郎中之列,但与祝由科不相关连,祝由科以符水治病,列为邪魔外道。他这么一说,姑娘有点难为情,赠药给郎中,岂不是有在孔夫子门前卖文之嫌?但她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,反而十分欣赏中海的坦率,柔声道:“海壮士大仁大义,委实难得,像壮士刚才的所为,任何所谓英雄豪杰之士也难以办到的。恨易恕难,没有超尘拔俗的侠义襟怀、英雄肝胆万难臻此。海壮士,不知有何需要我们效劳之处么?”

  中海摇摇头,答谢道:“吴姑娘的好意,在下心领了。当然,出门靠朋友,在下当然也有困难,只是姑娘也难以解决。”

  “壮士可否说说看?如能办到,愿效微劳。”姑娘含笑问。

  “难在言语不通,在下只能在贵地乱闯,倒像个没有头的苍蝇。”中海怪腔怪调笑着说。

  姑娘噗嗤一笑,摇摇头,说:“这确是难题,难难难!可惜我们有事在身,不然倒愿为海壮士作向导。”

  中海退在一旁,躬身道:“不耽误诸位了,后会有期。”

  三人行礼告别,姑娘已远出十丈外,仍转头向中海点头致意,显然她对中海极有好感。

  越过李厝,中海找到藏在草木中的包裹,裹了伤换好装,背起包裹来至小径,洒开大步奔向雁石,一面自语道:“目下唯一的线索全寄望在疤眼老三的身上了,但愿他确是真凶,我可不怕他们海宇五雄。再就是我得顺道看看神针冷冰,看他所用的神针是不是我家的家传至宝。程狗官被强盗洗劫灭口,雕龙金针必定落在强盗手中,那些东西只有针灸郎中派得上用场,我必须从强盗和针灸郎中身上找线索。”

  同一期间,潜山九虎已经到了建宁府,打听出海宇五雄还未入闽,便向浦城迎去。中海养伤六日,倒被潜山九虎抢先了一步。

  海宇五雄自命不凡,他们的艺业确也值得骄傲,凶焰嚣张,到了这一带闽浙山区,他们根本不再隐起行踪,大摇大摆地长驱直入闽境。

  那时,闽浙两地治安之差,为天下各地之冠,地瘠民贫,离海岸百里便人烟稀少,汛地的兵力薄弱,只能控制沿海一带城镇而已。因此成了为非作歹之徒遁隐的天地,亡命之徒也在这一带生根,成为地方上的大豪。官府鞭长莫及,兵力薄弱,疏于治理,以致后来倭寇乱起,闽浙两地饱受蹂躏。

  海宇五雄不敢在中原地区横行,专在穷荒边区为非作歹,五人五骑在浙境快活了百数十天,开始向闽境流窜,他们深信没有人敢和他们作对。

  这天,他们光临浦城,落脚在城西五里地的孤山,是一座从平地拔起的小山,四周阡陌纵横,沟渠罗列,从平原中挺然而起,居然有碧水、丹山、珍木、灵草四胜,是本城的名胜游乐场。

  五个大名鼎鼎的强盗居然敢在这四方瞩目的名胜地区落脚,可知他们狂妄到何种程度,根本没将官府放在眼下。

  在未到该地之前,他们便将该地的官绅大豪打听得清清楚楚,然后拟定动手的大计。这次他们志不在浦城,而是西南面与松溪交界处丛山峻岭中的小山村碧云谷。

  那儿是过去曾任浦城马鞍坑主事吴某的故乡。马鞍坑是银矿,主事的人当然有金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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