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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“真的没有。想想看,他用得着要我收首尾?你流役十年,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,令尊令堂亦已谢世,他没有顾虑的理由。再说,他根本用不着怕你找他;十年河东十年河西,你怎知道他到何处去了,天下茫茫,要找一个小官的下落谈何容易?”

  中海哼了一声,冷笑道:“这就是我今晚找你的第二个原因。”

  “前任的事与我无关,你找错人了。”

  “找你并不错,你得将那狗官的下落告诉我。”

  “我怎么知道?”

  “哼!你接他的任还能不知道他的下落,找你并没有错,你犯不着替他抵命。”

  “抵命?你要杀我?杀官等于造反,罪名是族诛,你……”

  “你如果不说,大概要抵他的命。族诛吓不了我龙中海,天下间我是孤零零的一人。那狗官清理我的家,贵重的东西全收入私囊,家传的祖母绿宝石簪天下间不会有第二枚,祖传的一盒雕龙治病针天下无双,这都是万金不易的宝贝,在下誓必将失物追回。你不说,我宰了你,然后到州城找知州大人,他大概会知道下落的。”

  “如果我说了,你不杀我?”

  “我杀你恐怕污了我的手,但不说又当别论。”

  “他已回福建去了,你可以到福建布政司找他。”

  “他是福建人,调回本地了?”

  “不,他已经辞官享福去了。”

  “他是福建那一府的人?”

  “漳州府龙严县,那一乡人我可不知道。”中海收了匕首,阴森森地说:“你好好活下去,别死得太早,我会回来找你的。如果你瞒了些甚么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声落,丢掉树杈,但见人影一闪,便消失在房外。

  他出了村口,向三山集狂奔,取走骨匣和行囊,连夜启程,暂时告别故乡去找程巡检。

  他柏郭巡检派人在后面追赶,所以抄小道向西绕。

  在他出村的同时,南面大道上有一个黑影进入村南。

  其实他多虑了,郭巡检已惊破了胆,浑身痛苦难当,他一走,巡检大人已经昏厥房中。

  取了包裹和骨匣,连夜赶路,奔向万里迢迢的福建布政司,昼伏夜行急如星火。

  他走了的第二天清晨,青口传出具有爆炸性的消息。

  郭巡检竟被人一刀杀死在室内,两名仆妇也被人割破咽喉,三个人死在一块儿。墙壁上留下了两行用布帛蘸鲜血所写的大字:“有冤报冤,有仇报仇。杀人者,龙中海。”血案如山,官府中行文天下,画影图形,捉拿杀官要犯龙中海。

  这一来,反而无形中帮了中海的忙,他可以在江湖中鬼混,可以和黑道朋友绿林中的人攀攀交情了。

  这次他离开故乡天涯访仇,第一步是找程巡检,再就是找彭小虎遗书中所说的四名凶手。

  出了湖广地境,他还不知道官府捉拿他的消息,自然也不知道郭巡检已经被杀的凶耗,只顾昼夜兼程赶路,出了湖广地境,他用不着昼伏夜行了。

  湖广到福建,中间隔了鱼米之乡江西。至福建北部,可由长沙府进入江西中部。到南部,则由彬州进入赣南。他走的是南道,从宁远经衡州府属的桂阳州,横出彬州踏入重山峻岭,越贵阳县进入赣南地境。

  四月下旬的阳光十分可爱,但这一带的重山峻岭,在走路的人来说却不怎么可爱了。除了山,很少看到大平原。没有大路,只有扑朔迷离的小径。人烟少,稍不留心,连问路的人也不易找。

  中海总算幸运,没在重山峻岭中遭遇兽吻,沿途问路,居然让他摸到章江河谷。

  横贯湘南有五座大岭,也就是大大有名的五岭,形成一连串山脉,像是天然的省界。最西,是粤西境内的越城岭;最东,是江西安南府的大庾岭。

  章江的正源,自古皆认为是在上犹县崇义里——那时崇义还未设县——的聂都山,但事实上西面还有小支流,可远达湖广的宜章县,所以聂都山以西的山间峡谷,统称章江河谷。这一带根本就是人烟稀少,猛兽成群的洪荒世界,也是盗贼宵小的逋逃薮,冒险家的狩猎场。

  距南安府还有一日行程,这一程似乎更不好走,走上三二十里不见人烟,只有奇禽怪兽不时出没,小径很难找,稍一大意便得走回头路,甚至会迷失在参天古林和绵绵无尽的山岭间。

  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山窝子里的小村,已经是巳末午初了。丽日当空,山间凉飕飕地,漫山遍野的奇花幽香四布,没有香气的映山红,绵延数十里,人行走其间,情绪出奇地佳。

  他到村中问路。村民告诉他,往东沿河走,错不了。但要小心,恐怕有强人劫路,最好是等几天附近将有山客携山货到南安,可以结伴同行,山客与强盗们有交情,不会受到干扰。

  如果要单身赶路,身上最好不要带金银珠宝。同时,村民好意地向他提出警告。假使遇上劫路的大可不必害怕,了不起破财消灾,但切不可意气用事,仗恃有两下花拳绣腿功架自命不凡,让强盗斗杀当然倒霉,如果被强盗们认为是官府的眼线活擒,问题才真正的严重。

  他身上只剩下七八两碎银和两百多文制钱,估量着恐怕只够挨到漳州府;这是说,盘缠是勉勉强强够了。但到漳州以后的活动费还没有着落。谁要是在他的盘缠上动脑筋,除了你死我活之外,别无商量。

  他踏上东行的山径,翻越数座高山,降下一处小盆地。远远地,他看到前面山嘴前有座小茅亭,亭内似乎有人。

  看看日色,已是午后了,该歇会儿啦!有茅亭,至少附近定然有村落,运气好还可以弄碗热汤买顿饭填饱肚子。

  距茅亭还有半里地,突然歌声震耳,有人在引吭高歌:“避世垂纶不记年,官高争得似君闲。倾白酒,对青山,笑指柴门待月还。”

  歌声苍劲宏亮,直震耳膜。中海心中一动,忖道:“深山大泽,必隐龙蛇,这人定不等闲。”

  接着,得意的狂笑声破空而至。另一个中气充沛的口音说:“落子呀,我看你如何收拾残局,唱也没有用。”

  先前高歌的人呵呵大笑,说:“这有何难?我这一竿下去嘛,便可席卷你的半壁江山。”

  中海渐渐走近,看清了亭中的光景。茅亭小巧玲珑,只可聊避风雨。亭中间有座木桌,两个年约花甲的老人正在凝精会神地对弈。

  北首那人灰发挽了一个道士髻,老眼中光芒闪闪,大鼻阔嘴,花白山羊胡,脸上皱纹甚少,红光满脸。穿一袭灰直裰,脚下是芒鞋,腰带上吊着一个鱼囊,亭柱旁搁着一根钓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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