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云中岳 > 大地龙腾 | 上页 下页


  当天,他在镇羌驿落店。在房中,他将骸骨匣端端正正安置在桌上,焚上三炷香。骨匣下,压着一个薄薄的布包,不知盛了些啥玩意。

  暴风雪已连续了十天,客栈中只有他一个旅客,一列长炕空阒无人,冷冷清清。客人太少,炕下不生火,天气奇冷,他只好忍了。

  二更不到,他熄了灯开始练气功,然后埋头大睡。

  八年的苦难折磨,把他从一个天真幼稚眼高于顶的小伙子,锻练成饱经忧患坚忍卓绝的青年,他深信一个渺不足道的穷光蛋,走遍天下,也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,打他的主意,心安理得,睡得很安稳。

  不知睡了多久,他从空灵中悠然醒来。也许是冷醒了,也许是奇异的响动将他惊醒;总之,他确是醒来了。

  首先,他感到有点不对劲,冥冥中似乎有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不寻常气氛在黑暗中流动,在四周向他压迫。

  其次,他知道曾经上了闩的房门已经打开了,冷风从房门灌入,偌大的炕房奇冷彻骨。

  他定下神,侧耳倾听。房中伸手不见五指,眼睛派不上用场。外面罡风呼啸,房中仍可听到虎虎风声。耳力不济事的人,不易听出房中的轻微响动。

  看不见听不清,但鼻中却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。

  他心中一懔,轻轻掀开重甸甸汗臭冲鼻的被子,伸手下炕抓他的靴子。

  “嚓”一声轻响,火折子的火光一闪,房中突然一亮。

  接着,一把冷电四射的长剑出现在眼前,剑芒一闪,冷冰冰的剑尖已点在他的胸前,冷冰冰的低叱入耳:“乖乖地穿上衣裤,假使你妄想反抗,先卸你的胳膊。”

  是女人的声音,但他未能将人看清,火折子倏明倏灭,他只看到一个朦胧的白影而已。

  剑尖离开了他的胸前,但他本能地知道剑尖仍指着他,距离身前不足半尺,发话的人并未放松他呢!

  他不做声,拖过身旁放置的衣裤一一穿上,披上破皮袄,缓缓套上靴。同时,暗运耳力和目力,搜寻屋中的异动。

  他失望了,这期间没有任何物品或人兽活动的声音。

  穿着停当,火折子突又闪亮,原来室中共有两个人,浑身白,娇小玲珑,容色照人。一个用剑在旁戒备,一个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。

  他站在炕前,从容地问:“姑娘夤夜入室,不知有何见教?”

  用剑指着他的姑娘大眼睛一瞪,低叱道:“住口!问你时再回话。”

  他剑眉一轩,不悦地说:“半夜三更客店之中,你们仗剑入室,非……非窃即盗……”

  “闭嘴!”小姑娘急叱,剑光一闪下,剑尖指向他的胸口,相距不足三寸,冷气袭人。

  他不为所动,说:“我身上总共只有十来两碎银子,还有一张至兰州具领返家盘缠的赦状,你们要是不要?”

  “啐!废话。”

  “不是废话,明天我要冒风雪赶路呢!半夜三更扰人清梦,你们简直岂有此理!”

  小姑娘火了,伸剑便拍。

  他向后仰身,一腿斜飞,快,快得令小姑娘猝不及防,“噗”一声踢中姑娘的手腕,剑脱手而飞了。

  一不做二不休,在小姑娘惊叫声中,斜身抢入,双掌齐飞,“噗啪”两声闷响,劈在小姑娘的肩颈旁,一把扣住姑娘的腰带,向侧旋出,喝道:“退!收剑!”

  桌旁用火折子点灯的少女,刚来得及拔剑冲上,同伴已被制住,如果贸然进击,势必先将同伴刺伤,只好乖乖站住,但并未收剑。

  被制住的小姑娘软倒在中海的怀中,翻着白眼咬牙忍痛。

  中海的左手将她挟住,像一只大铁钳,右手虎口叉住她的咽喉,想反抗已力不从心了,她仍横蛮地叫道:“放手!你真不想活了?”

  中海冷哼一声,冷冷地说:“正相反,我比任何人都想活。说!你们为何而来?”

  僵在一旁的少女哼了一声,在怀中取出一支小小三角旗,手一挥,旗脱手而飞,“得”一声轻响插在灯旁徐徐飘扬,片刻方止。

  旗长不到八寸,银杆,银面,银流苏,中间绣了一头金色的凤凰,栩栩如生。

  中海不认识小凤旗代表的主人,不加置理,仍往下说:“在下与两位无仇无怨……”

  “呔!见了金凤令,你还不行礼听候吩咐?”少女冷叱。

  中海瞥了金凤令一眼,讶然问:“金凤令是甚么意思?与在下何干?”

  “哼!你不知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银双凤令?”

  “怪事,我为何该知道?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,一个遇赦返乡的囚徒,八年苦役刚获自由,实在不知道甚么金银双凤令。”

  被制的小姑娘向同伴叫:“不必和他磨牙,快请主人入室处理。”

  持剑少女发出一声异啸,退在一旁。

  房门口人影徐现,异香满室。首先,四名背剑的白衣少女进入室中了。接着,中海感到眼前一亮了。

  一个内穿白狐裘,外披白缎子大氅的少女,轻灵地进入室中。后面又出现两名少女,上前替她们的女主人卸除大氅。

  这少女好美,摘下风帽,现出头上簪了三朵珠花环的三丫髻,珠光映照,云鬓堆绿,瓜子脸,远山眉,深潭般明澈无比的大眼睛,琼鼻俏巧,樱唇一点红,桃腮温润,身材相当高,可惜白狐裘已掩去她的胴体身段,不然看去必定十分动人。腰间悬着的长剑古色斑烂,绝非凡品。

  门仍未掩上,后面的两名少女把守在房门口向外戒备。另四名先入室的少女,则分列在门的内侧里。

  梳三丫髻姑娘缓步走近,镇定大力地打量着中海片刻,方用银铃似的甜美嗓音问:“阁下刚才的话是真的么?”

  中海哼了一声,反问道:“在下为何要说假话?”

  “请教阁下高姓大名。”

  “你还没说呢?”

  姑娘指了指桌上的金凤旗,若无其事地说:“金凤是我的绰号,我姓禹。至于名,你自己去打听好了。”

  “区区姓龙,名中海。不知禹姑娘有何见教?”

  “本姑娘专诚请教,有事相商。”

  “请赐示,区区知无不言。”

  “鬼愁岭山神庙积骨房的剑诀,阁下……”

  “哦!在下亲见一个称为枯骨魔僧的和尚夺走了。”

  “不是阁下拿走的?”

  中海剑眉一轩,不悦地大声说:“禹姑娘,在下自身难保,身有要事,不想过问也不愿过问任何与己无关的闲事。山神庙之事,在下仅是过路行旅,只不过适逢其会,根本不配也不敢参与……”

  金凤不等他说完,扭头向外叫:“带双尾蝎。”

  房门口应声出现一名少女,右手平伸,抓住一个大汉的后腰带,提灯笼似的快步入室,在桌前松手,将大汉往木椅上一放,原来是与枯骨魔僧一同夺取剑诀逃走的双尾蝎。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,双尾蝎四肢软绵绵地,脸色像死人一般,苍中泛青,双目无神,像条病狗般气息奄奄,毫无生气。

  金凤的目光回到中海的脸上,寒着脸问:“枯骨魔僧所获的剑诀是假的。而在夺取剑诀之前,剑诀首先落在阁下的身前。再就是剑诀出现之前,阁下早已在山神庙逗留。如果双尾蝎的话不假,阁下如不是已经事先取走,必定是在众人动手夺取时偷天换日掉了包。”

  中海愤怒地叫:“胡说!”

  金凤的凤目中,泛起重重杀机,沉声道:“俗语说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你,论艺业只配做三流脚色,即使按剑诀苦练也毫无用处,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。这样吧!我们做一笔交易,剑诀给我,我给你黄金一千两交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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