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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三


  一个时辰后,他带了包裹找到安远车行磁州分行的负责人,以一百五十两银子高价,全权委托车行将人送至安庆他所开设的栈号。有钱可使鬼推磨,车行爽快地答应了。他立即雇了一乘小轿,将八荒人龙接至栈店安顿,交给八荒人龙一包衣裤,一封手书,二百两银子,一切停当方告辞扬长而去。

  他买了一匹座骑代步,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奔向八十里外的邯郸城。入幕时分,到了车骑关,二十里外便是京师与河南的交界处,乘夜急赶。

  他希望追上那位叫梅七的人。梅七在永济桥约会朋友,也许能追上呢。

  同一期间,三批车马连夜赶到磁州。乔家那位姓俞的人,已在淦阳石桥相候,领着车马绕城而过,连夜北行,风尘扑扑奔向邯郸。

  次日一早,五匹健马驰出磁州北门,五骑士只有两位男的,其他三人皆是男扮女装的冒货,包中皆藏有刀剑,飞骑急赶行色匆匆。

  磁州城仍在乱,杜天磊大闹磁州揭发太行山贼的事,闹了个尽人皆知。但除了梁上狐之外,谁也不知杜天磊是何来路。

  三更初,杜弘到了碧草岗,道旁有座三家村,居然有一家小客栈。客栈兼卖茶水小食,天气太热,三更初店门仍然大开,两名店伙与一位老大娘,坐在店前的大树下乘凉,用草扇驱赶嗡嗡叫,飞舞着的蚊蚋,在暗淡的灯光下穷聊天。

  店伙听到马蹄声,站起来说:“喝!赶夜路的客官真不少,看看是否可招一笔生意上门?”

  座骑接近至六七丈外,店伙亮声叫:“咳!客官,歇歇脚力喝杯水,错过这座村,就没有这家店,前面二十里地没有歇脚的所在,歇歇啦!”

  杜弘勒住座骑,笑问:“伙计,这是什么村?到邯郸还有多少脚程?”

  “这里是碧草岗,到县城还有一二十里。”

  “呵呵!不是说前面二十里没有歇脚的所在么?”

  “对呀!城门已关,哪有歇脚的地方?”

  杜弘下马,将组绳搭上栓马桩,笑道:“好,说不定在下要在你这儿落店。先来两壶酒解渴,弄三两盘小菜下酒。”

  “客官请里面坐,小的这就替客官张罗。”

  面巾、茶水、草扇都送上了,店伙笑道:“用酒解渴的客官,都是行家,小店的二锅头劲儿足,保证客官满意。”

  “很好,先来两壶。哦!邯郸城有位丘八爷,听说过这号人物么?”

  “丘八爷?这……好像没听说过。”

  “还有位叫小赵的人?……”

  “小赵?县城里最少也找出一二十个叫小赵的人。姓赵的多得很,城外有大赵镇、小赵村、赵家岗、赵树,都有姓赵的人,年轻的都叫小赵。”

  “哦!邯郸是战国时代赵国的都城,姓赵的人多,不算稀奇。大赵镇的赵宣威,是不是也叫小赵?”

  另一名店伙将酒菜送上,接口道:“除了他那些猪朋狗友,谁也不敢叫他小赵,不称他赵爷,准有天大的麻烦。”

  “哦!他有这么厉害?这是说,仍旧有人叫他小赵啰?”杜弘不动声色地问。他已从店伙的语气中,感觉到厌恶和不满。赵宣威在磁州也极为嚣张霸道,在本地不得人缘乃是意料中事。

  “要是不厉害,十年前怎配称小霸王?客官,听口气看脸色,你不会是来找朋友的人,听小的劝告,不要去招惹赵家的人,尤其是不要去招意大赵镇的人。”

  杜弘一面目斟自酌,一面笑问:“呵呵!你是说,大赵镇的人像瘟疫,惹不得?”

  “那倒不至于严重到这种程度。”

  “那又如何解释?”

  “芸芸众生,少不了人多口杂良莠不齐,有上智亦有下愚,十个指头也有长短,人哪能都是圣贤?大赵镇人丁旺,少不了有些子弟不成材,他们自己打打闹闹无所谓,外人介入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。胳膊往里弯,有理无理都会袒护自己人。客官,你明白了么?”

  他干了半碗酒,点头道:“当然明白,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。哦!到大赵镇又该怎么走法?”

  “前面半里地,向右岔出一条小路向东南行六七里外便是大赵镇。如果进城再往前,整整二十里。”

  杜弘举目向外望,那位乘凉的老大娘,不知何时失了踪,好像不是小店的人,小店的人应该经过店堂。依常情论,老大娘半夜三更坐在别人的家门口乘凉,依理不合。但他并未介意,初来乍到,他没有怀疑老大娘的理由。

  另一名店伙又送来一壶酒,笑问:“客官,不管是进城或者去大赵镇,这时动身前往,抵步仍然找不到宿处,不如就在小店安顿,明早半个时辰便可到达,误不了事的。”

  “也好,那就在贵店安顿了。”他点头同意。

  座骑上了槽,他已食毕,店伙领他至东院客房。荒村小店,一切马虎,店房甚大,长炕上铺了一条草席,摆了六床夹被,只有他一个客人。

  店伙放下他的行囊马包,挑亮灯,说:“前院有水井洗漱,只是水不足有点浑,将就将就,后院是茅房,晚上方便请小心蝎子螫人。”

  “呵呵!请放心,只有南方人才怕蝎子。”他爽朗地笑道。

  刚往床上一躺,便沉昏昏沉沉倦意袭来,无可抗拒地沉沉大睡。

  人影摇摇,店伙领着老大娘进入房中。

  “他睡着了。”店伙泰然自若地说。

  老大娘阴阴一笑,说:“他想与古人媲美,也想在咱们邯郸做一场黄粱梦。把他弄走。”

  “是。”店伙恭敬地答。

  “别忘了禀明长上,近来有不少江湖有名人物更名换姓向这一带赶,来意不明,将有变故发生,请长上小心留意。这三年来的心血,如果不小心,恐将尽付东流,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冲咱们而来?”

  “属下当仔细陈明。”

  “好,路上小心。”老大娘小心叮咛,出房而去。

  杜弘这几天没好好睡过,不知酒中有药物,睡下去便沉沉入梦,获得了充足的睡眠和安静的休歇,对他来说,反而有好处。

  他久走江湖,一向十分小心。但在一处陌生的荒村野店中,没有提防的必要,也因为疲劳过度,以致着了道儿,活该倒霉。

  他终于醒来了,只感到精神奋振,疲劳尽消,浑身舒畅,睁眼便看到窗口射入的一抹晚霞令室内罩上一层红光。

  目光落在窄小的铁格小窗台,他一惊而起。

  “老天爷!”他脱口叫。

  这是一间坚牢的石室,有丈五六见方,室顶垒木搭建,每根木粗如海碗密排而成,有不少缝隙。小窗是圆形,约尺八见方,三根儿臂粗的铁条为栏,只有猫才能进出。一座铁叶门,门上开了一个五寸大的小窗孔。

  室中只有一张木榻,不是睡炕,之外空无一物。

  身入牢笼并不会使他惊骇,令他大惊失色的是除了木榻之外,全室每一寸地皆为千千万万的蝎子所爬满,屋顶、窗台、墙壁,全是这种令人恶心的毒物。

  在北方,蝎子平常得很,无处不在,任何角落也可找到这些小毒虫的踪影,顽童们甚至装在衣袋里作为玩物,被尾钩蛰中,并不比被大蚂蚁咬一口严重。但有些人却受不了,尤其是南方人,挨上一下,不叫苦连天才怪。

  千千万万个蝎子,那就严重了,任何人见了也心惊胆跳。如果是普通三两寸长的黑褐色蝎子,胆大的人也不至于大惊小怪,但这间囚室的蝎子,全是五六寸长黑蓝色的异种蓝蝎,毒性极为猛烈,健壮的人挨上一下,痛昏并非奇事,甚至可以致命,只消看一眼,便会令人浑身绽起鸡皮疙瘩,头皮发麻。

  整座囚室内,皆被蝎子爬动所发的沙沙声所充满,尤其是在屋顶上爬行、争斗、追逐、觅偶等等活动的蝎子,似乎随时皆可能失足下掉,益增恐怖。

  怪,就是床上没有,甚至床脚附近半尺径之内,也没有蝎子走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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