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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韦家昌穿的是旗装,头上居然有一顶带翎官帽。罗叔则是随从打扮,扮警卫的杜叔、范叔傍近而立,也挡住灯光了,面貌因背光而看不真切。

  “开门!快!”扮随从的罗叔也用满语叱喝催促。

  铁门里面加了杠,开了外面的锁仍然无法进入。里面的人大概被催急了,反正已看到外面的警卫,大概警觉心也不够,平日闲散惯了,两个人立即取下铁杠,拉开沉重的狱门。

  韦家昌跨入,立即伸手点中右面那人的心坎大穴,用上了点穴术手下绝情。罗叔更简单,一把扣住左面那人的咽喉,咽喉应手破裂,叫不出声音。

  进了门,右首是狱卒的寝室,左面是探监人的三间看守所,两列囚房,就在走廊的尽头。

  死四室在右面的甬道后方,须前行两文到达甬道口方可看到。各处都有灯火,死囚室一带特别明亮。

  韦家昌示意杜叔留下,守住狱门,大踏步往前走。到达甬道口,转头便看到死因牢的五间铁栅,每一栅皆有一名佩刀挟匣弩的狱卒把守。

  说快真快,五头疯虎突然发威,韦家昌一跃三丈,半空中双手齐扬,满天花雨洒金钱,两串洪武钱共两百枚之多,如暴雨般呼啸而出。

  罗叔用的是星形镖,这玩意更歹毒。两位姑娘用飞刀,刀发如电闪。范叔两手齐发小飞叉,他的绰号本来就叫飞叉将范继辰。

  甬道窄小,五名高手狱卒色的确身手了得,中了暗器之后,五个人仍有两个射出弩箭,每匣五矢,威力惊人。

  金保姑娘首先遭殃,被射在大砖地面反跳的一枚劲弩,贯穿左上臂外侧,划破了一条血槽,血染衣袖。

  范继辰的右腿外侧,也裂了一条血缝。

  魏真快速地逐室查看,每室囚有两个人。最后一室是两个女的,衣裙脏乱蓬头垢面不成人形。

  死囚们都惊醒了,一个个神色茫然。

  “娘娘……”魏真哭泣着狂叫。

  “钥匙在刽子手身上,快!”韦家昌急叫,在另一名刽子手身上搜寻钥匙。

  “贤侄,你不能救他们。”罗叔伸手相阻。

  “不!要把他们……”

  “他们出不去……”

  “他们反正是死,让他们拚……”

  “你疯了?你看他们有那一个是完整的?他们想爬出去也势不可能。不把他们放出去,他们还可以多活一些时日,出去绝对活不到天亮你能找个乾坤袋把他们全装走吗?你不是救他们,而是害他们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你今晚怎么不够冷静了?”

  韦家昌叹息一声,只好罢手。罗叔说得不错,里面的死囚都已经醒了,但一个个有如痴呆的人,而且一个个骨瘦如柴,浑身血污双目痴呆,有些根本就不曾移动过,仅用无神的双目,注视着外面的人;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故。

  他听到哭泣声,苦笑一声,向最后一间囚室走去。

  两位姑娘扶着坐在草席上的一个妇人,不住哭泣着叫着娘娘。

  他怔住了,很难接受眼前的事实,据他所知,王妃冲天凤年仅二十余,号称江西第一美人;马上可开五五弓左右射,马前无三合之将,轻功之佳无与伦比,可从马上跃三丈外登狂奔中的神驹。而现在他所看到的,是一个脸无四两肉。干枯憔悴的老妇人,深陷的眼眶中,嵌着一双布满青紫色的筋络的眼珠,披散的短发像干枯的秋草。

  “娘娘!奴婢罪该万死……”魏算的哭叫声令人心碎。

  “背她走吧,不能再耽误了!”他大声说,感到自己的声音变得陌生了,僵硬了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能跟……跟你们走。”彭妃用沙哑的嗓音,有气无力地说:“我……我已经油……油尽灯枯,让……让我轰轰烈烈地死。我……我要让天……天下人知……知道我是为国而死的,我不要死在荒……荒山上让……让天下人耻笑,瞬生而死。”

  “娘娘……”

  “真妹妹,勇敢些,你不要听我……我的话了?继辰。”

  “臣在……”范继辰跪下了,泣不成声,泪下如雨。

  “叫他们走。”

  “娘娘……”

  “文信国公不是说过吗?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彭妃似乎有了些少生气语音也清晰了些:“我如果跟你们走,最多只能活十天半月,而汀州恐怕将有上千人遭受屠杀,值得吗?继辰,我命令你带他们走。”

  “娘娘……”金保抱住彭妃狂号。

  “保妹妹,去……去投……投奔国姓爷。”彭妃的气息又转弱了:“当初,我……我们就……就该前往福州会师的,在山区等待,不……不啻坐以待毙。走……走吧……”

  把守狱门的杜叔匆匆奔人,急叫:“我听到远处有喝问声,可能有巡哨过来了,怎么还不走?”

  “娘娘不肯走。”天外流云罗叔苦笑:“再拖下去,咱们全得留在这儿。”

  “我命令你们走!”王妃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两倍:“不然我立即嚼舌自尽。”

  “娘娘……”

  “走!快走!”彭妃从怀中掏出一团布帛:“这是我的血书遗命,告诉我们的人,告诉我们的子孙,永不屈服,永不投降,不忘国仇家恨。你们还不走吗?”

  “娘娘,奴……奴婢遵……遵命。”

  两位姑娘哭叫着叩首:“娘娘保重,娘娘保……保重……”

  众人跪下叩拜,韦家昌和天外流云并未下跪,退至一旁默默转身外顾。

  两人最后离开,在狱门旁狱卒的尸体上,韦家昌取过死尸的佩刀,剥掉衣袍丢帽,露出里面的暗青色长袍,左手握着连销佩刀走出门外。

  “贤侄,你有何感觉?”天外流云低声问。

  “她是个很了不起,很勇敢的女人”韦家昌心情沉重地说:“虽则我憎恨朱家的人,但我尊敬她。大明皇朝那些龙子龙孙中,恐怕没有一个人有出息,她是唯一的例外,朱家如果多几个像她一样的人,七千万大汉子孙,怎会被不足二十万的鞑虏所征服?”

  旗人把自己称为满清,但汉人皆把他们叫成鞑虏,也把蒙古人称为鞑虏,很多人还分不清满人和蒙人、入关的所谓八旗兵,其实有二十四旗,即满洲八旗,蒙军八旗、汉军八旗。汉军八旗都是早年逃亡关外或被遗留在辽东的汉人所组成、后来的绿营,却以中原汉人为主。真正替满人夺得江山的人,该是汉军八旗和那些贰臣汉奸,像吴三桂、洪承畴、耿精忠、尚可喜等等、没有这些汉奸,二十万满洲人决不可能征服七千万汉人。

  “现在说这些话,已经没有意义了。”天外流云叹息着说:“你打算出海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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